“啧啧,原来你们佛门就是这么拉拢信徒”
看着莲池中万众瞩目的李存孝,太乙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
“人前显圣虽然简单粗暴,但是效果比讲经演法好得多这种手段不能常用,有神通而无正法,那是波旬。”
契此拍了拍肚皮,也笑道。
“不过偶尔用一用也不错。”
太乙真人目光在场上游移,不经意间注意到咬牙切齿的圆觉,立刻想到上次杀手袭击的事。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李存孝收服了风轮。
后来发现李存孝天赋惊人,又忙着挖契此的墙角,差点把这事忘了。
此时想起来,心中便不由闪过杀机,但念头一转,又放下亲自动手的打算。
忽然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
“搞什么名堂有话直说。”
契此瞥了一眼身旁的老道,他一向是直来直去,不喜打机锋。
“我在想,有的人收了这么好一个弟子,但却故意放着仇家不管,未免有些太粗心了。”
“你在教我做事”
大和尚冷哼一声,“你在说圆觉雇杀手的事”
句子是疑问句,但语气十分肯定。
太乙真人这下真的不高兴了。
“你既然知道,还把那贼秃留着干什么给李存孝和张力士一家上下添堵吗”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冤冤相报何时了是吧”
“去你的”,契此和尚也皱起眉头。
“只有念经念傻了的人才那么干,仇人当然是要杀得一干二净才好。”
他说着,眼神也转到莲池外,守在昏迷侄儿身边,双眼发红的圆觉身上。
“你以为我像你们一样霸道招呼都不打一声,生杀予夺,把自己当神了”
“圆觉是天鼓寺罗汉堂的执事,要怎么发落,得让德正师侄拿主意。”
不过话到此处,他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但此人睚眦必报,此事过后必然会像毒蛇一般蛰伏起来,那就留不得了。”
“我自然有法子,顾全德正师侄的体面,又能保住李存孝.不对啊”
契此一下回过神来,“我徒弟的事你这么上心干什么”
“老牛鼻子,贼心不死是吧.别跑!”
太乙真人嘿笑一声,身影消失不见。
大和尚满脸不快,但是回过头,看着和会善寺二僧谈笑自若的李存孝,想到方才的一幕幕,神情又舒缓下来。
“庄严说法,忿怒降魔.有贫僧当年的风范。”
“等他晋升黄庭,也是时候加加担子了。”
“就是这些资源,啧”
契此有些发愁地揉了揉肚子,也转身离开。
“要不然,去明教那里打打秋风”
次日,天鼓寺山脚下。
“李师弟,昨日一战,十分痛快!”
“等下次我们都突破黄庭,一定要再来切磋啊!”
普宁经过一夜休息,气色好了许多。
临到分别,紧紧握着李存孝的双臂,面色神情又大方,一点没有战败的忸怩。
“普宁师兄直爽豁达,我也不虚词推脱,下次一定!”
战斗的输赢,对武者的精气神当然有影响。
但以修炼而言,战斗最大的价值,还是取长补短。
而李存孝,无疑在昨日的战斗中收获颇多。
自从斩杀慕容柏之后,这还是他头一次全力以赴,将一身所学尽数施展,可谓酣畅淋漓。
对从前学习的武学,都有了更深的认识,新生的天人夜叉之躯,通过昨日一战,也像是得到了洗礼一般。
如今他发力运转,比起昨日之前,又觉和谐融洽了很多。
当然,这一战他只用了龙雀刀,所以是略胜一筹。
若是用上魔宝风轮,只怕普宁就要惨败了。
‘哪吒不愧是专司斗战的武神,越是战斗,越是有益于我的修炼。’
‘看来日后,还得多多与人交手才是’
李存孝想着这些,跟在圆光身后,将会善寺二僧一直送到城中码头。
通济渠自东都雒阳而出,向东穿过郑州、汴州、宋州。
二僧返回会善寺,并无急务,况且普宁有伤在身,自然是走水路更好。
“李师弟是年轻俊杰,等得空了务必要来会善寺做客。”
“日后,咱们说不得还要一起并肩作战呢。”
普行同样表现得十分热情。
显然,对于能力压自家师弟的对手,他也是十分认可。
昨晚他才从圆光那里知道,李存孝年纪比普宁小了近十岁,然而却能胜过后者,其含金量不言而喻。
都是密宗支脉,守望相助,自然是要多多亲近。
“一定,一定”,李存孝应了两声,却又有些疑惑。
“并肩作战说的是”
普行笑而不语,扯着连连挥手的普宁上了客船。
李存孝只得看向一旁的圆光。
后者笑了笑,示意他跟上。
“师弟对于明教知道多少”
“裹挟流民,聚众造反”
“这些是朝廷给他们的罪名。师弟只需知道,明教与我佛门之间,有大仇。”
“有大仇”
李存孝的身躯伴随赤骊的奔跑上下起伏,闻言若有所思。
难道是因为抢信徒还是因为明教是外来宗派,却假借佛门名义传教
一时得不出个结论,这些东西,藏经阁里找不到太多资料。
不过听这意思,普行说的并肩作战,八成就是对付明教。
二人又随意闲聊了几句,没多久就回到了天鼓寺山脚下。
赤骊浑身好似炭火,呼吸赤红,显然是久违地痛快畅跑,十分愉悦。
“师弟这马儿真是神骏”,圆光赞了一声,看向李存孝的眼神多有好奇。
对于眼前青年的事,德正住持并没有告知太多。
在昨日之前,圆光只知道师父对其十分关注,甚至他还听到德聪师叔发牢骚,说李存孝是师父的私生子,结果被大怒的师父揍了一顿。
但是昨日李存孝和普宁一战后,圆光便已经明白,此人,着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天骄。
不到二十,脏腑圆满,且战力惊人,若是拜入德正门下,立刻便可以位列真传。
但事情也就古怪在这里,欣赏归欣赏,师父却又没有一点收徒的意思。
“师兄谬赞。今日之前,这马儿我还不敢骑出来,生怕太招摇。”
李存孝笑了笑,悄悄打量着对方。
这位德正的首徒待人接物温和有礼,据说已经是第五境圆满,随时有可能达到诸院首座的层次。
方才路上,他骑乘赤骊,圆光却是一双肉腿,轻轻松松便能与他并驾齐驱。对于第五境真形的好奇,一时间又多出不少。
‘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请教’
二人穿过寺中诸殿,遇到的寺中诸僧,无不态度恭敬,合十行礼,看向李存孝的目光也同样如此。
昨日一战,未及天黑便已经传遍全城。
天鼓寺当中,更是讨论得热闹非凡,甚至于有人将当初张力士和圆觉的陈年往事翻了出来。
是以,一夜之间,李存孝俨然成了宋州城和天鼓寺中的名人,之后的拉拢和各种试探,必然是层出不穷。
但眼下最要紧的却不是这个。
“师尊,我将李师弟带来了”
二人在禅房外等待片刻,门扇无风自动,德正老僧跏趺而坐,手捏念珠,微笑颔首。
“李存孝,进来吧。”
圆光闻言,等身边人进了门,自觉拉拢,转身离开。
不等对方开口,李存孝已经眼尖地看到了桌上摆放的两瓶丹药和玛瑙似的红玉。
德正原本还想勉励几句,见得此情此景,哑然失笑,手一挥,真气包裹着几样物事,落在对方怀里。
“多谢住持尊者。”
李存孝喜上眉梢,忍住验货的冲动,将东西放入怀中的荷包。
“不必谢我。丹药是德聪师弟出的,这门火狱无间枪,也非我寺传承,而是一位佛门前辈所赠。”
“你若是有心,以后便多多除魔卫道,救济生灵,这才是沙门弟子应做之事。”
“谨遵住持教诲。”
李存孝说着,便打算告退。
只是临到要出门时,德正忽然又开口道:
“我听圆华说,你上个月回城,路上遇到了杀手”
“是,弟子侥幸将其击杀,还不知幕后真凶何在。”
李存孝没想到对方会提起这个,本想将圆觉的名字说出,但转念一想,无凭无据,反倒像是自己信口雌黄。
以德正公正的秉性,既然提起此事,心中应该已经有了打算,何必画蛇添足
德正闻言,沉默了片刻。
“此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住持言重了”,李存孝连忙行礼,对方这郑重的态度让他颇为不适应。
自从入了天鼓寺,德正住持处处关照,老实说镖局上下包括他在内都很承情。
对方身为住持,除了修炼,还要管理大小事务,能顾及太阳底下的二三事已经是极限。
阴影中的蝇营狗苟,暗箭难防,谁能尽数拦下
“去吧”,德正不再多言。
等李存孝离开,他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圆光,让诸位首座来菩提院,还有,让圆觉那个孽畜也滚过来!”
德正在天鼓寺当了几十年的住持,武力和威信都不容置疑。
半刻钟不到,罗汉堂首座德明、达摩院首座道元、戒律院首座道清、药王院首座德聪,以及住持兼菩提院首座德正,齐聚一堂。
天鼓寺法脉传承,以“智慧清净,道德圆明”为序。
只看法号就知道,达摩院首座道元、戒律院首座道清都是德正的师叔,是“前朝老臣”。
当初他力主惩戒圆觉,就是达摩院首座道元在其中和稀泥。
戒律院为了遮丑,对此事的态度也含糊不清,所以最后才是各打三十大板的结果。
但是几十年下来,两位做师叔的还在第六境打转,德正却已经勘破玄关。
如今,自然是住持尊者说一不二,两个做师叔的也只能是发发牢骚。
“圆觉,进来。”
德正冷声开口,房门打开,圆觉低着头走了进来。
身后圆光朝各位首座合十一礼,便关门退了出去。
德聪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而另外三位首座见状,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昨日李存孝一鸣惊人,引来外界目光的同时,自然也牵动着天鼓寺中首座长老们的心弦。
盂兰会一结束,李存孝的诸多信息就摆在了众人的案头。
收获一位天才,固然可喜可贺。
但是等看到张力士的名字出现在上面,往事历历在目,原本的喜事一下子就变得荒诞起来。
谁能想到,当初被逐出门墙的弃徒,竟然不知从哪里找到李存孝这样的稀世之才。
而张力士的仇人,外放之后又调回罗汉堂、升任执事的圆觉,无疑便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
因此,眼前的情景,三位首座都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德正发难来得这么快。
就这么急着给张力士翻案
“圆觉,你可知罪”
德正冷冷地看着下方双拳紧握的中年僧人,后者闻言,胸膛用力起伏了几下。
再抬起头,脸上已经很是平静。
“敢问住持,我有何罪”
“李存孝上月被杀手袭杀,是不是你雇人动手”
圆觉心头一颤,但还是硬着头皮道:
“您若无证据,弟子可不能认下同门相残的罪名。”
三位首座闻言脸色大变。
同门相残,无论放到哪里都是大忌,何况被刺杀的是李存孝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们可不知道自家住持是在给别人养徒弟,此时心中都后怕不已。
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和天骄失之交臂,而且动手的还是自己人。这要传出去,天鼓寺一定会成为佛门最大的笑柄!
“还敢狡辩!张力士多年未回州城,除了你,谁会刻意针对!”
面对自己的“前”下属,罗汉堂首座德明怒不可遏:
“当年你外放出去,还是我看你做事勤勉,有改悔之心,这才下令调回。”
“谁知道,我竟然差点成了宗门的罪人!”
眼见上司毫不犹豫地和自己切割,圆觉的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
“道清首座,您主管戒律院,我有没有谋害同门,总该调查一番,再做定论”
道清注意到德正投来的目光,顿时像被针扎了一样,当即呵斥道:
“混账!我如何行事,还需你来教吗”
“住持,您以为该如何发落圆觉”
这话说完,众人都看向达摩院首座道元,后者俨然和德聪一样,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
完了。
圆觉一时间陷入绝望,然而德正此时却话锋一转:
“你虽然是个混账,但有句话说得对,凡事要讲证据。”
“我虽然是天鼓寺住持,却也不可能去把黑市掀个底朝天,让那群臭虫把命根子一样的账册和交易簿子拿出来。”
“你认准了这一点,觉得我可以欺之以方”
圆觉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因为德正的威信,一方面来源于其强绝的武力,另一方面则是其为人讲规矩,以身作则,所以弟子长老人人信服。
可此时听对方说出这一番话,他莫名生出不好的预感。
“魏彬是魏匀的儿子,是他逼迫那位女施主之后留下的血脉,对吗”
“你把他送进天鼓寺,是什么意思”
德正幽幽开口,“你对我当年的决定有质疑”
圆觉双膝一软,五体投地,锃亮的光头敲击地面,发出沉闷响声:
“请住持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