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设在皇宫的明德殿,觥筹交错,推杯换盈。
柳婉婉坐在席间,听着那些官员们不断吹捧的话语,心中暗觉无趣。他们对东陵王的恭维最多,其次便是对她这个新晋将军的赞誉。觥筹交错间,那些话语愈发不着边际。
“柳小将军果然有乃父之风啊!”
“年纪轻轻就立下如此大功,实在是难得!”
“柳家出将才,名不虚传啊!”
柳婉婉端起酒杯,借着饮酒的动作掩饰脸上不自在的表情。
酒过三巡,兵部尚书欧德松面色微红,突然看向秦东阳,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秦将军,现在可后悔了?”
这句话一出,席间气氛顿时凝滞。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秦东阳,又飞快地瞥向柳婉婉。
秦东阳的目光落在柳婉婉身上,欲言又止。那眼神中的懊悔之意,任谁都看得分明。他端起酒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放下,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柳婉婉面色如常,手中的筷子却不自觉地握紧了几分。这位尚书实在是不会看场合,这种话,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该说出口。
“本王记得,”萧如雪适时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寒意,“去年冬衣送得及时,让将士们少受了不少苦,该敬兵部一杯。”
他举杯看向欧德松,眼神中的冷意几乎要将人冻住。
欧德松连忙起身回敬,额头上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王爷过誉了,这都是分内之事。”
与此同时,将军府中。
“夫人,端将军回来了,”下人躬身禀报,声音中带着几分犹豫,“只是她直接回了自己院子,没来请安。”
秦老夫人闻言,顿时气得捂住胸口,脸色铁青:“岂有此理!去,让她现在到这里来!”
丫鬟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轻举妄动。自从柳婉婉在战场上立下大功,成为朝廷封赐的将军后,府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老夫人息怒。”管家上前劝道,“端将军刚从战场回来,想必是累了。不如让她先歇息片刻?”
“累了?”秦老夫人冷笑一声,“打仗的时候倒是不累,回来给长辈请个安就累了?成了将军就不把我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了是吗?”
丫鬟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夫人,端将军说不定是去换身衣裳”
“住口!”秦老夫人厉声打断,“什么端将军不端将军的,她嫁进秦家!就是我秦家的人!”
端昭站在将军府的大堂里,指尖微微发颤,攥紧的拳头已经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月牙印。堂内檀香袅袅,平日里令人心安的香气此刻却令她喘不过气来。
“谁在外面胡说八道?谁敢污蔑我的清白?”她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发颤,目光扫过堂内每一个人的脸庞。
秦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青灰色的锦缎衣裙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威严。她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扶手,发出令人心烦的声响:“现在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还用问是谁说的?你被俘虏的事情,人尽皆知!”
端昭的心猛地一沉,胸口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西陲的事情竟然传到了京城,这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雷。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红木屏风,发出一声闷响。
“我确实是被他们抓住了,但我只是受了些皮肉之苦。”她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瞥向自己的手腕,那里还留着绳索勒出的淡淡疤痕。“我的清白完好无损。”
秦玉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她。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袍,面容清峻,眼中却带着几分讥诮:“既然如此,那你找人作证便是。那会儿不是还有别人跟你一起被擒住了么?”
提起那些人,端昭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疼。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衣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些与她一同被俘的人,包括她的堂哥在内,竟然全都说不知情。
木屋里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她蜷缩在角落里,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每一声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同在一个木屋里关着,他们怎么可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可就是这样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就让所有人都认定她失了清白。
端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不在乎外人怎么说。”
“你是不在乎,但将军府在乎!”秦老夫人猛地站起身来,茶盏被她一掌拍得震落在地,碎片四溅。“现在我们出门都抬不起头来,整个京城都在笑话我们!”
端昭看着秦老夫人涨红的脸,心中一阵发凉。她想起当初刚进门时,这位老夫人是如何对她百般刁难的。那时候她以为,只要自己表现得足够好,总有一天能得到认可。可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当初你们是怎么对我的?”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为了娶我进门,连柳婉婉都给休了。现在我在战场上吃了亏,你们不关心我受了什么苦,反而只在意自己的颜面?”
秦老夫人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她扶着桌子,指着端昭的手都在颤抖:“你还有理了?我们将军府好不容易培养出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
“名声?”端昭冷笑一声,眼角泛起一丝红意,“我在战场上拼死拼活,就是为了给你们将军府挣这个名声。可现在呢?我一再强调自己是无辜的,你们宁愿相信外面的流言蜚语,也不愿意相信我这个儿媳妇!”
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走。裙摆在地上划出一道弧线,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几上的纸张哗哗作响。
“你给我站住!”秦老夫人厉声喝道。
端昭充耳不闻,径直走了出去,重重地关上了门。门板震动的声响在大堂内回荡,久久不息。
秦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抓着扶手:“这个丫头,简直是要气死我!”
秦玉看着自家夫人苍白的脸色,连忙让丫鬟端来热茶。他轻声叹了口气:“罢了,待东阳归来再议此事。虽然功劳榜上他的名字在末,可人家却能去皇宫领赏,总归是立了些功劳的。”
“哼,”秦老夫人接过茶盏,手还在微微发抖,“说起来,她连柳婉婉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柳婉婉在的时候,府里多么安宁。”
秦玉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当初是谁嫌弃柳婉婉来着?柳婉婉在府里的时候,对你可是尽心尽力。给你置办衣裳首饰,孝敬大夫人和少柔,哪一样不是做得妥妥帖帖的?”
“如今提这些又能如何?”秦老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将茶盏重重放在桌上。
秦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目光望向窗外的天空:“其实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皇上虽然赐婚,但端昭毕竟只是平妻。柳婉婉对东阳是有感情的,再说她母亲生前也是看重东阳的。若是找人说和说和”
端昭站在廊下,听着堂内的对话,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冷。春日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她抬头看着天空中飘过的云,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远处传来下人们的议论声,她转身快步离开。往后的日子估计更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