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婉婉抹了把脸上的血迹,却把脸抹得更花了。她并不在意什么战功,只想完成父亲的遗愿,收复西陲。就算柳家只剩下她一个人,也要把西陲从敌人手中夺回来。
东陵王看着她,想起她初来时那张被寒风吹得通红的小脸,如同熟透的果子般诱人。如今却被血污遮掩了容颜,但那双眼睛里的坚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走吧,回营休息。”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回营的路上,柳婉婉走得有些踉跄。这一战虽然胜了,但消耗也不小。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握着梨花枪的手指已经有些发白。
东陵王注意到了她的异常,放慢了脚步。“累了?”
“没有。”柳婉婉摇摇头,强撑着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她的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前栽去。还没等她碰到地面,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扶住了她。
“逞强。”东陵王低声说道,语气里带着责备,却又透着关切。
柳婉婉想要挣扎,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她感觉自己被轻轻抱起,周围的寒风似乎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营帐内,火盆燃着暖暖的火焰。东陵王将她放在榻上,转身去找伤药。
“我自己来就好。”柳婉婉强撑着要起身。
“别动。”东陵王按住她的肩膀,“让我看看。”
他的动作很轻柔,仔细地检查着她身上的伤口。柳婉婉低着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以后不要这么拼命。”东陵王一边上药一边说,“你的命,不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
柳婉婉愣了一下,抬头看向他,却发现他已经转过身去,开始收拾药箱。
营帐外,寒风依旧在呼啸,但帐内却是一片温暖。这一刻,似乎连时间都变得缓慢了。
凤城又送来了军粮。虽然不多,但总算能让将士们填饱肚子。柳婉婉坐在营帐外,看着士兵们排队领取粮食,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人,都是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今天的战斗中,有多少人倒在了她的面前?她甚至来不及记住他们的名字。
入夜,东陵王召集千户以上将领议事。
柳婉婉拄着梨花枪,一步一顿地走进帅帐。营帐内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显得格外高大。
众将领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她,眼中满是敬佩。今日一战,她以一当百,带领三千精兵击退了敌军的一万大军,这份战功足以让任何人刮目相看。
“诸位。”东陵王推动一枚棋子,眼神锐利,“下一步,我们要攻城。”
营帐内顿时一片哗然。众人都知道,以目前的兵力和装备,强攻永安城无异于以卵击石。
“元帅,我们现在只有不到二十万兵力,而永安城内,加上东都提前到达的先头部队,至少三十万守军。”萧将军皱眉道,“强攻的话,恐怕伤亡会很大。”
方天耀也开口道:“而且城内储备充足,就算是打持久战,我们也未必占优。”
唯有柳婉婉若有所思:“元帅是要佯攻?”
东陵王眼中精光一闪:“说下去。”
“第一次佯攻,消耗敌军体力和箭矢。”柳婉婉指着沙盘,“第二次依旧佯攻,让敌军放松警惕。等到第三次”
她目光炯炯:“才是真正的巅峰一战。到那时,敌军已经疲惫不堪,我们的胜算会大大增加。”
“好!”东陵王大笑,“过来!”
柳婉婉拄着枪走到他身边。东陵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这丫头,打仗的本事跟你爹一模一样。”
“疼!”柳婉婉龇牙咧嘴。严寒天气让她的脸本就生疼,再加上元帅粗糙的手指,更是雪上加霜。
“哈哈哈!”东陵王笑声如雷,“当了兵痞子,还这么娇气?”
他收敛笑意,正色道:“我们必须在支援部队到达前拿下永安城,把敌军赶到北陵。到时候,你和秦东阳夫妻联手,定能大放异彩。”
听到“夫妻”二字,柳婉婉心中一紧。她想说自己已经和秦东阳和离的事实,可是萧将军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东阳那小子真是好福气,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夫人。”
方天耀也笑着说:“婉婉,他要是敢欺负你,方叔叔第一个不答应。”
“用得着你操心?”萧将军打趣道,“这可是柳夫人亲自挑选的女婿,能差到哪去?”
提到母亲,柳婉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低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东陵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表情,总觉得这丫头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行了,都散了吧。”他挥挥手,“明日一早就开始准备佯攻的事。”
众将领陆续退出营帐,柳婉婉也准备离开,却被东陵王叫住。
“婉婉,你留下。”
她停下脚步,心中一紧。难道元帅看出什么了?
“你和秦东阳”东陵王欲言又止,“最近怎么样?”
柳婉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挺好的。”
“是吗?”东陵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走出主帐,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带来一丝凉意。柳婉婉抬头望着满天繁星,心中涌起一阵苦涩。
她和秦东阳的事,终究要说出来。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个关键时刻。现在最重要的是打赢这场仗,其他的事情,都得往后放。
营地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巡逻的士兵脚步声和远处的篝火声。柳婉婉回到自己的营帐,开始检查明天要用的武器装备。
梨花枪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她用布条仔细地擦拭着。这把枪陪她多年,早已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擦拭完武器,她躺在简陋的床铺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晚饭时分,大家分到了难得的牛肉,那香味至今还萦绕在鼻尖。可这份难得的美味,却让她想起了更多。
“父亲兄长”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记忆中的画面纷至沓来。父亲临行前的叮嘱,兄长最后一次回京时的笑容,还有母亲含泪的目送。他们在这片土地上浴血奋战,最终长眠于此。想到这里,柳婉婉的心揪成一团,喉咙发紧。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努力压下涌上来的酸涩。前线的艰苦远超她的想象,父亲和兄长在这里坚持了那么多年,她又有什么理由退缩?
可秦东阳的事情始终像根刺,扎在她心里。每每想起,都让她难以平静。
元帅和诸位将军叔叔待她如此亲厚,可她却一直瞒着这件事。那些关切的眼神,温暖的话语,都让她愧疚难安。母亲为她挑选的夫婿,在立了战功后便变了心思,转而对端昭献殷勤。这种事,她该如何开口?
柳婉婉咬着下唇,翻来覆去。她最担心的是,大家会误会她来西陲是为了和端昭一较高下。
在京城,她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可这里不同,这是父兄用生命守护的战场。她不愿意自己继承父志的赤诚之心,被人误解成争风吃醋的手段。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柳婉婉猛地坐起身来。帐内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