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林镇的晨雾还未散尽,各村的村长们就踏着冻土匆匆赶往镇公所。
李松镇长昨夜派出的多个传令人员跑断了腿,硬是在天亮前把十八个村的村长都通知到了。
“老王,你说李镇长这么急叫咱们来干啥?”下河村的李里正搓着手,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成了霜花。
王老四拄着枣木拐杖,羊皮袄领口沾着雪花:“准是牧县尉又有什么新章程,上回这么着急,还是让咱们种那仙粮的时候。”
镇公所前的青石台阶上已经站满了人。
李松背着手站在檐下,看着各村长交头接耳的模样,嘴角微微上扬。
他举起铜锣猛地一敲,铛啷声震得屋檐上的冰溜子簌簌落下。
“都静一静!”李松的声音比铜锣还响:“今天叫各位来,是有天大的好事!”
他从怀中取出一卷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书,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阳光恰好穿透云层,照在那“长青武馆”四个烫金大字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牧县尉要在咱们松林镇开武馆分馆了!”李松的大嗓门震得窗纸嗡嗡响:“专门收咱们农家子弟!”
场下顿时炸开了锅。牛家村的牛村长差点被自己的旱烟呛着:“武馆?那不是城里少爷们去的地方吗?”
“收费贵得很哩!”有人附和道,“我表侄在县城武馆,一年要交三十两银子!”
李松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举起三根手指:“普通班一学期只要二两五钱!”
这句话像块烧红的铁扔进雪堆,王老四的拐杖啪嗒掉在地上,他顾不得捡,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前面:“李镇长,您莫不是少说了一个十字?”
“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李松把文书塞到王老四手里,“牧大人说了,如今咱们种仙粮收入翻了番,该让娃娃们也有机会练武强身。”
李里正掰着手指头算账:“一学期两个月,合每月才一两银子我家三个小子都去也负担得起!”
“不止呢!”李松又抛出一个消息:“住馆的高等班待遇和总馆一样,包吃包住,每天三顿灵谷!”
这句话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村长们激动得满脸通红,七嘴八舌地问什么时候开馆、在哪报名。
松树沟的周瘸子嗓门最大:“我这就回去敲锣!让全村娃娃都去报名!”
“且慢!”李松抬手压下喧哗:“牧大人特意嘱咐,十二岁以上、十八岁以下,身子骨结实的优先。回去都跟乡亲们说清楚,这是改变门楣的机会!”
散会后,村长们像一阵风似的卷出镇子。王老四忘了拄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朱家村跑,羊皮袄的下摆沾满了泥点子也顾不上。
王家村的晒谷场上,铜锣声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村民们从四面八方聚拢过来,看见王老四站在磨盘上,手里举着那张盖红印的文书。
“都听好了!”王老四的破锣嗓子此刻无比洪亮:“牧大人要在镇上开武馆,收咱们农家娃!”
他儿子王大牛挤到前排:“爹,多少钱啊?”
“二两五钱一学期!”
王老四故意拖长声调,看着村民们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高等班五十两,包吃住,顿顿灵谷!”
晒谷场上顿时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朱寡妇手里的针线筐啪嗒掉在地上,彩线滚得到处都是:“天爷这比请个私塾先生还便宜!”
“我算过了。”王老四掏出个粗布包,哗啦啦倒出十几粒银角子:“如今种一亩仙粮,两个月能收两三茬,刨去成本净赚的银子。家里有一个壮劳力的,供个娃娃上学绰绰有余!”
晒谷场东头,十五岁的春芽攥紧了洗得发白的衣角。
她悄悄往人群前排挪,耳朵竖得老高。当听到“男女都收”四个字时,少女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爹”春芽刚开口,就被她爹刘铁匠一瞪眼吓了回去。
“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刘铁匠的黑脸比炉膛还红:“女子无才便是德,学什么武!回家帮你娘纺线去!一天跟一群男娃娃练武像话吗?”
春芽咬着嘴唇不敢吭声,却把王老四说的每个字都刻在了心里。
她瞥见磨盘旁边贴着张红纸,上面画着个英姿飒爽的女弟子练剑的图样,胸口像揣了只小兔子怦怦直跳。
与此同时,晒谷场西头的老槐树下,十四岁的铁柱蹲在地上看着这边。
他爹张大山前些日子挖渠摔断了腿,家里就靠他娘织布和他种地维持。
少年听着王老四的话,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却始终没挪一步。
“柱子,你想去不?”同村的二狗子撞他肩膀:“咱俩搭伴儿!”
铁柱摇摇头,闷声道:“得照顾我爹。”
说完起身就往家走,少年背影比槐树影子还沉重。
张家破旧的茅草屋里,药罐子咕嘟咕嘟冒着苦味。
铁柱轻手轻脚地进门,却看见他爹撑着身子坐在炕上,浑浊的眼睛异常明亮。
“儿啊,给爹说说武馆的事。”
铁柱手里的柴火哗啦撒了一地:“您您咋知道的?”
“全村都传遍了,就你瞒着老子?”张大山想笑,却引发一阵咳嗽。他摸出块脏兮兮的手帕擦了擦嘴,上面的暗红色让铁柱心头一紧。
“爹,我不去,王爷爷说了,学成能当县兵,每月二十两饷银呢但得先交学费,一年要花二十来两,有这个钱干啥不好”
“放屁!”张大山突然暴喝一声,吓得铁柱一哆嗦。
病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抓住儿子手腕:“老子十三岁就想学武,那时候一年要三十两银子!也没现在的仙粮可种,全家砸锅卖铁也凑不出”
他说着剧烈喘息起来,铁柱连忙给他拍背。
等缓过气,张大山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如今牧大人把门槛降到这么低,你还不去?想让老子死不瞑目?”
“爹!”铁柱鼻子一酸,“您别胡说”
“听着。”张大山从炕席底下摸出个蓝布包,一层层揭开,露出三块磨得发亮的银锭子,“这本是给你的老婆本先拿去交学费。”
铁柱的眼泪砸在银子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想起春芽被他父亲呵斥时苍白的脸色。
而自己父亲却如此支持自己,他突然跪下来重重磕了三个响头:“爹,我学成后一定让您住上砖瓦房,找来名医治好您的腿!”
暮色渐沉时,王老四挨家挨户登记报名名单。
走到张家破草屋前,他惊讶地看见铁柱的名字端端正正写在红纸上,后面还跟着个歪歪扭扭的手印——那是张大山拖着病体按的。
而在刘铁匠家后院,春芽一边心不在焉地纺线,一边用木棍在泥地上反复描画白天看到的武馆标志。
她娘王氏叹了口气,递过来一碗稀粥:“妮儿,别怨你爹女子学武终究不是正途”
春芽没说话,只是把那个图案画得更深了些。
月光照进柴房时,少女偷偷从灶膛里摸了块木炭,在门板背面画下个持剑女子的剪影。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镇上的长青武馆里,胡生馆主正在油灯下清点报名册——其中女子占了足足两成。
很多有女儿心思活络的村民心想,牧大人如今可还没娶妻纳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