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响起了刘女士激动又尖锐的质问声。
“徐玉兰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光秃秃的指尖几乎戳到了婆婆鼻尖上,“我闺女被你们纪家牵连才会被人绑架,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你们给的补偿就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没错,被刘女士摔在婆婆身上又掉落在地上的那份文件,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此刻纸页散落一地,像是风吹散落一地的落叶。
我蹲下身,一页一页地捡。
“受重伤的不是她吧,我看她现在挺好的,全身上下都看不到一个伤口。”婆婆刚开始的表现还挺沉静优雅的,但被刘女士摔了一下,脸色也是一变,语气也变得尖锐,“怎么,你们还想狮子大开口从我们纪家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刘美玲你可真是秉性难移,永远这么贪婪。”
“我贪?我贪的也是我该贪的!”刘女士被气了一下,眼睛都瞪圆了,扯起我的手腕往婆婆跟前拉,“你看看我们月月的手腕,到现在还紫着!腕部神经受损,到现在还没恢复呢!你果然该去配老花镜了,眼睛这么不好使!”
她越说越激动,捏着我手腕的手也越发用力,我吃痛皱起眉头,发出了一声闷哼。
可刘女士压根没有注意到,她骂得更加起劲:“她简直就是从狼窝里爬了一圈出来,这几天晚上都被噩梦吓醒!本来就瘦,现在又瘦了一圈,那肋巴骨都一条一条的,人都折腾成这样了,你不该补偿吗?”
“我给的补偿不就在这里了吗?”婆婆气得声音都发粗,“这就是你闺女跟我提的条件,这就是她要的东西!”
“你放屁!”刘女士气炸了,破口就骂。
“妈,这确实是我要的。”我却在此时开口,手腕的痛让我声调不稳,“你先松开我,我手疼。”
“你!”刘女士原本是想骂我的,可转头看到我的脸,硬生生把那句骂咽了回去,低头赶紧查看我的手腕,抬头时却又含着责怪皱眉头,“月月,你犯什么糊涂,不要房子不要钱,怎么要这玩意儿?”
“因为这确实是我想要的,我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房子也不是钱,我需要离婚,我想要自由。”手腕很疼,可我的声调已经恢复平稳,我看着刘女士的眼睛,认真地轻声道,“妈,求你了,你就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我逼你?”刘女士似有动容,眸光一闪。
我点头:“不要逼我再为了利益让步自己的感受,就当是我们母女一场,你成全我一次,让我痛痛快快离婚吧,行吗?”
我已经忍了太久了。
也委屈了太久。
总是在为别人考虑,唯独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所以离婚的事情一拖再拖。
现在我不想拖了。
“成全?”面前刘女士的嘴唇动了动,可这句话并不出自于她的嘴巴,而是从我身后传来的。
这道声音低沉暗哑,透着深深的疲倦和颓然。
我转身看去,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纪云州。
他一只手还按在病房门把手上,一直高大挺拔的脊背却微微弓起,他浓黑的眉头皱着,银丝眼镜下,那双眼睛微微发红,明显是休息不好。
已经很久没看到纪云州了,短短几天而已,他比此前瘦了一圈,脸色看起来很不好,以至于我看到他时,第一反应是心疼。
可也只是一瞬间而已,我很快就清醒。
犯什么糊涂,对这个男人有什么好心疼的?他瘦了一圈又面容憔悴,这也不是我造成的。
先前夏既白都说了,郑欣然进了icu,纪云州在那边陪着,他这憔悴模样自然是为了照顾自己掌心宠熬的。
这几天他都没来看过我一眼,甚至连个电话信息都没给我,他憔悴关我屁事?
我的心硬了,迎着他幽深的眸子,沉声道:“是,希望纪先生也能成全我,不要再拖着我了,尽快跟我把离婚手续办了吧,而且,按照咱们之前的约定,三年之期,也已经到了。”
“谁拖着你了?明明是你们沈家一直拖延,想要借着离婚的由头从我们身上榨油!”婆婆似乎很不喜欢我这个说话方式,板着脸不爽地开口,她又转头劝纪云州,“阿州,你看到了吧,你还想着给人留点情分,结果人家反而觉得你在拖着人家……”
“好,那就成全你,今天就去办离婚手续。”纪云州再次开口,声音沙哑中夹杂着轻颤,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脸上,幽幽一片。
隔着镜片,我看不清楚他的情绪,却听到了他的下一句:“如你所说,三年之期已经到了,刚好,今天是最后一天,那就在今天做个了断吧。”
原来,他还记得三年之期,也记得今天是我们三年之期的最后一天。
我以为他这些天只顾着照顾自己的掌心宠,已经把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都忘了。
这一瞬间,我一直被烦扰的心终于得到了清净,却又涌起一股怀疑。
自从我们提出离婚这个话题之后,不论是我要搬出去,还是我要办离婚手续,都会出现一股阻力,就像是纪云州不愿意与我离婚。
即便他给了离婚协议也同意签字,却又放出一个苛刻的条件。
直到如今,我们也没有达成一致,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借着这次被绑架的由头跟婆婆提出条件,要马上与纪云州离婚。
而如今,纪云州真的亲口答应了离婚的事情。
我却忍不住怀疑,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愿意这样离婚吗?
纪云州会不会嘴上答应的好,到半路又闹出幺蛾子出尔反尔?
这份疑心一直持续到我和纪云州坐在民政局工作人员的对面。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按照程序办事,纪云州在相关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得我都觉得有些不真实,纪云州的面容也那么平静,像是深井古潭,没有任何波动。
他签完字,把那份文件推给我:“该你了,签字吧。”
“景园我不要,必须还给你。”我接过那份文件,握着笔,并没有急着签字,而是又提出了一个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