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罡怎么也没想到,他安插在东宫里的重要眼线,就这么没了。
甄宁儿被皇后下令当场绞杀。
而将她带至京城来的人也没能逃脱。
柳青万万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把侄女送到了太子的床榻上,换来的却是慎刑司的酷刑。
她没能熬过几日就死了,死到临头也没能说出来甄宁儿的真实目的。
慎刑司负责严刑拷打的就是太子的人。
只要她提及所有事情都是太子安排,就会换来一顿酷刑。
柳青死了,秋月也没能逃脱酷刑,吐露了她是荣亲王安排的细作,并且在跟着柳青前往林阳县的路上,三番五次对柳青下手却没能得逞。
秋月一开口,被李朝罡安插在东宫里的所有眼线全都被翻了出来。
夏竹和一众太监宫女站在一起,被浸泡在一处冰水之中,亲眼看到了秋月的下场,浑身哆嗦不已。
东宫大太监谭德光坐在上座,身上包裹着一件厚厚的貂皮大氅,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茶杯,似笑非笑看着下面的一众人:“只要你们说出被何人派遣,来到东宫的真实目的,咱家会请求太子殿下留你们性命,并且不会对你们的家人下手。”
夏竹被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她急忙举起了手:“我、我说……”
沈溪听完谭德光的汇报,皱起了眉头:“马夫?”
“是!夏竹说,那马夫是她从林阳县带回来的,也不知怎么就被安排到了沈阁老的家中,成了沈阁老的专属马夫……此事她还未向荣亲王禀告,想必是让那马夫做出一些什么事来好邀功。”
沈溪眯起了眼睛:“好,孤知道了。”
谭德光近距离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神微微闪了闪,退了下去。
沈溪的心里却烦躁不已。
皇上驾崩需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举国大丧。
他还得等到丧礼过后方能举行登基大典。
在此期间,皇后竟然举荐了沈之书和左相姚安和他共同监国。
他很清楚,自己推荐的甄宁儿惹怒了皇后。
所以她直接往后延迟了他的登基仪式。
皇后并非太子亲生母亲,当年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当时为了压过德妃,才将一个昔日太子府里侍妾的儿子养在名下,成了嫡长子。
沈溪不觉懊恼不已。
皇后怎么就不是李承瑾的亲生母亲?
要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她就可以直接让自己登基了。
还有,李承瑾这蠢货,早已被封为了太子,却被皇后拿捏在手里,实属愚蠢!
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省州府。
原本各地正要举行的正月花灯庆典全都取消,改成举国哀悼。
林玉娘这天清晨起来就没看到李承瑾的身影。
问了赵嬷嬷才知道,他独自一人坐在竹林里喝酒。
江南以连绵阴雨为多,今日的雨下得又密又冷。
林玉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沿着屋檐下的长廊朝着竹林方向走去。
跟在她身边打着伞的木香道:“少奶奶,溪少爷刚才就说不要让人去打扰他……”
刚才金菊、银翘两人想要去邀宠,都被赶了出来,神色狼狈不已。
林玉娘想了想,接过她手里的伞道:“你先回去。”
说完就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江南的雨下得连绵不绝,在这初春的季节就仿若寒冬一般,湿冷阴潮。
林玉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影影绰绰在雨幕里,她看到了李承瑾的背影。
平日里的他,脊背永远是挺拔的。
但此时,林玉娘却看到了背影里透出的孤寂和落寞,以及浓浓的哀伤。
林玉娘仔细回想这些天以来的情形,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
好像是至昨日初三,宣州城里忽然传来一阵阵丧钟,州府的告示被张贴出来,皇上驾崩。
林玉娘有些狐疑。
皇上驾崩,和沈溪有何关系?
但似乎只有这件事让他的情绪瞬间低落。
林玉娘压住心中的不解,缓缓走了过去。
细碎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李承瑾心头烦闷不已,怒叱一声:“滚开!”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停下,继而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是我。”
李承瑾浑身一颤,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道:“这么冷的天,你起那么早作甚?”
林玉娘走了过来,将雨伞遮住了他,轻声道:“这里太冷了,咱们进屋吧。”
李承瑾抬头朝她望去。
她脸上脂粉未施,带着一股淡淡的水气,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
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担心和关怀。
见李承瑾没动,林玉娘直接拉起了他的手。
“哎哟,手怎么这么凉?”
她急忙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哈了哈几口热气:“这江南的冬天我算是见识到了,太冷了。”
西南的冬季空气是干燥的,阳光比夏季还好,就算降温也不比这常年潮湿的江南冷。
李承瑾看着林玉娘的举动,忽然回到了他幼年的时候。
亲生的娘早已去世,他才五岁就被养在了皇后的名下,成了嫡长子。
皇后虽为他的嫡母,但却和他始终保持着冷漠的距离。
在他的印象里,奶妈妈更像是他的母亲。
对他嘘寒问暖,在大冷天的时候也是这样握着他的双手往里面哈气……
林玉娘抬头,看到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但眼眶却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她心里大吃一惊。
她从未见沈溪哭过的样子。
就算前些日子浑身是伤被人抬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因为双腿残疾而伤心过。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轻抚在他的脸颊上:“不是你告诉我们,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吗?”
这话是他当初带领着溪口村村民抵抗龙溪沟残匪的时候,对大家说的话。
李承瑾渐渐收回了思绪,声音沙哑道:“嗯……”
他其实很担心林玉娘开口询问他悲伤的原因。
这半年来,他和林玉娘朝夕相处成了真正的夫妻。
他不愿意对她撒谎了。
还好,她没问,就说了这么一句。
林玉娘像是拉着大林小林一般,拉着他回到了主屋。
大林小林也跑了过来:“爹爹,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赵嬷嬷立刻让人送来了热水和姜汤:“溪少爷,赶紧擦擦身子烫个脚,这虽说是正月,可不能着凉……”
林玉娘接过东西笑道:“我来,你们先下去吧。”
赵嬷嬷出去了,林玉娘道:“你们两给爹爹换衣服吧!”
两个孩子立刻就欢喜雀跃冲了过去,扒拉着李承瑾身上的湿衣服,咯咯直笑。
李承瑾看着眼前两个年轻稚嫩的面孔,心底的沉痛和悲哀减缓了大半,忽然意识到,这是不是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更新换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