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
老朱枯瘦的手指摩挲着紫檀木椅扶手,青筋在暗黄皮肤下凸起,阴沉的脸色比案头镇纸的玄铁还要冷硬。
就在方才,他的嫡次女安庆公主入宫,大闹了一场。
毕竟她的丈夫欧阳伦竟然直接被赐死,老朱连一点情分都不讲,这未免也太让人寒心了些。
国家大政面前,老朱从不手软,更不会惯着这些公主帝姬,直接下令将其禁足!
赶走了女儿,老朱也觉得烦闷。
要怪就只能怪这欧阳伦自己不争气,明明挣了那么多的银子,竟然还为了税银选择与朝廷作对,这不是找死吗?
与此同时,老朱心里面也很后悔,毕竟欧阳伦这个驸马是他亲自挑选的,结果没成想竟会是个这般货色!
这时,一名太监过来小声的说道。
“陛下,六部尚书求见。”
听到这话,老朱顿时眉头一皱。
他现在基本上过着半退休的生活,朝政大权尽皆交给了太子标处理,六部尚书这个时候来找他做什么?
定然是朝中出了大事。
“宣他们进来吧!”
很快,吏部尚书翟善、礼部尚书任亨泰等人快步入内,跪地行礼。
这批六部尚书都是新任,前不久詹徽李原名等人尽皆伏诛,连带着整个六部百司也迎来了一场大清洗。
后老朱亲自遴选了六部尚书,比如吏部尚书翟善。
翟善不仅气宇恢廓,品行高尚,作风严谨,很有做官的气度胸襟,非一般人能比,而且明于经术,奏对合帝意,功底还是扎实的。
先前翟善出任吏部侍郎表现很好,老朱就想褒奖他,要为他在家乡泰兴营造府第,可翟善却说,家中宅基地太小,我又没什么功绩,就不要花国库里的钱了。
听到这话老朱很是高兴,称赞道:“官居宰相位,而无地起楼,善与寇准同风矣。”
而后老朱又要免除他家中的兵役,翟善又说:“守卫国家的兵卒应该增加,怎么可以因为我而破坏了国家的制度呢?”再次谢绝了老朱的奖赏。
正因为如此,翟善深受老朱器重,詹徽垮台之后,老朱便顺势提拔翟善做了吏部尚书。
任亨泰则与翟善不同,早年以荐赴应天以监生中式,廷试条对详博,以天下为己任,后科举高中状元,深受朱元璋宠爱,并命有司立牌坊,撰题名记,立于监门,牌坊书“圣旨”两字,宠信可见一斑。
詹徽案后,朝中官吏几乎一空,老朱顺势提拔了任亨泰,出任礼部尚书。
“都坐吧,无需多礼。”老朱看到众人进来,微微点头道。
“谢陛下。”
众人行礼之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锦凳上面。
锦凳硌得大腿发麻,却没一人敢挪动半分。
随后六部尚书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吏部尚书詹徽率先开口。
“陛下,全国各地多有奏疏弹劾各地的税务衙门,说税务稽查队野蛮粗暴,肆意妄为,目无王法,随意抓人。”
老朱一听,微微的看了他一眼。
这个翟善是江南人,随着詹徽李原名等人被清洗,翟善身居高位,他算是现在江南士林在朝野之中最强有力的靠山。
先前群臣反对征税,因为这极大的损害了江南商人、大家族、大士绅、大地主们的利益。
江南地区的商业非常的发达,而根据新的《大明税法》,商税又收的比较多,比工厂、作坊这些收的税要多很多。
工厂和作坊这一类的,税率是一百税三,可以说是很低的税率,商人、商行的税率是一百税八,比工厂、作坊的税要高五个点。
在江南这边,本来大家都是不交税,这几乎已经是习惯了。
可是等税务稽查队开始运作起来,江南地区这边也是一片哀鸿遍野,太多、太多的被税务稽查队给抓了起来,关进了大牢里面,其中不乏一些权贵,士人等等。
这些情况,老朱都是了解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翟善竟然也会开口反对。
难不成他也想步詹徽等人的后尘?
“有这么严重吗?”老朱微微点头,拿过奏疏看了起来。
这奏疏上面写的很惨,将税务稽查队说成是酷吏、暴吏,横征暴敛、欺男霸女,几乎是无恶不作。
不过嘛,老朱对此心里面还是有数的。
这几年,锦衣卫的力量一直都在壮大,老朱每年从内帑调拨给锦衣卫的银子都有两百多万两,锦衣卫的番子遍布整个大明,没有什么事情是瞒得住老朱的眼睛。
关于税务稽查队,他自然也是吩咐了要盯着,看看这些税务稽查队到底是如何行事的,会不会做的很过分。
从各地汇报的情况来看,这些税务稽查队虽然做法硬核,但是却有原则的。
密报里写得清楚:稽查队虽手段强硬,却未逾越律法半分,不过是将抗税者关进临时牢房,断水断粮逼其就范。
从不打人,也不骂人,当然了如果在逮捕你的过程当中遇到了抵抗,他们也是会让直接动手。
总的来说,税务稽查队的核心还是让士绅商贾交税,交完了税银,什么事情都没有,不叫税银就关在牢里面,挨饿受冻。
可落在翟善等人的弹劾奏章里,竟成了“暴吏横行,民不聊生”。
很多都是因为被征税的对象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士绅缙绅,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自然是少不了要弹劾税务稽查队的。
老朱瞟了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传召李祺与太子标。
翟善与任亨泰等人听后顿时脸色微变,进退不得。
他们之所以前来找皇帝陛下,就是因为太子标跟那李文和穿一条裤子,压根就听不进去他们的劝谏。
结果哪曾想,皇帝陛下反手就将李文和与太子标召了过来,那还了得?
可眼下他们既然开了口,想走肯定是走不了的。
六部尚书只能面面相觑,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了起来。
太子标先行到场,扫了六人一眼后,顿时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脸上挂起了笑容。
而李祺后至,一走进御书房,见到战战兢兢的六部尚书,他也顿时就乐了。
哟呵,这是越过太子标,直接过来告状了啊!
瞥见众人僵硬的神色,李祺故意拖长尾音:“哟,几位大人这是给陛下请安来了?”
六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