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随小引 作品

79. 新春来旧雨

    宋檩还在诧异,冷不防被人打横抱起,“你做什么?”她抓住瞿昙的衣襟不敢松手。


    瞿昙定睛瞧了她一眼,敛下眼睑,掩去不悦,“夜已深,爷爷该休息了。”


    老王爷看出他心情不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年轻人的问题还是交给年轻人吧,他一把年纪就不去掺和了。


    打了个哈欠,他起身捶了捶后腰,“老头子我确实该休息喽!”


    宋檩闻声看过去,她还有好多问题没问。


    瞿昙手上用力,把怀里的人往上掂了掂,吓得宋檩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搂紧了,摔下去我可不管。”


    宋檩气鼓鼓地瞪着他,半天没挤出一个字来。


    她这副模样看在瞿昙眼里,薄嗔浅怒,眼波流转,别是一番风情,一时间心情大好。


    回到如苑,瞿昙把人放在软榻上。


    才松手人就弹跳起身,远远留给他一个后背。


    看着空荡荡的怀抱,瞿昙不觉好笑,生气的人不该是他才对么?


    宋檩的心情相当复杂,今日老王爷告知的事情超出她的想象,蓉花玉简背后的势力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太后和老皇帝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为了大昭社稷安定,不会轻易让外人知晓。


    要不要告诉阿兄,她还没想好。


    眼见她已经走到了门口,就要推门出去了,瞿昙半倚在软榻上,一脸幽深,“大晚上去哪?”


    现下心里乱得很,屋子里炭火正旺,暖烘烘的地方她平日偏爱得紧,现下只觉得烦闷,透不过气,好似那熊熊燃烧着的不是炭,而是她的骨血。


    宋檩艰难地拉开房门,好让冷风吹醒自己,“我想到外面透透气。”


    瞿昙原本心里有气,见她这副模样火气全消,只觉得心疼,一股无力感油然而生。


    廊庑下的林歌见她穿得单薄,欲进屋拿氅衣,却见王爷已经拿在了手里。


    “你下去吧。”瞿昙将她打发走,兀自拿了衣服给宋檩裹上。


    “穿这么少,不怕着凉?”


    宋檩扭头看了他一眼,裹紧氅衣,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冷。”


    不想笑就别笑,瞿昙绷直了唇角。


    知她心情不好,耐着性子开导,“马上年关了,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想做的事情?”


    “你在安慰我?”宋檩望着她,眼神远不如表面那么镇定。


    瞿昙不答,只微微挑眉。


    宋檩想到国公府,心底滋生起一个疯狂的念头,她想去看看。


    “我想去国公府看看。”沙哑的嗓音听起来让人难受。


    瞿昙看了眼天色,此时府里下人已入睡,王府上空静悄悄的,只有守夜的人在打盹。


    “惊风,去牵我的马。”话落,他替宋檩拢了拢氅衣,确认这样不会冷,才拉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王府门口停着那匹青骢马,旁若无人般打着响鼻。


    马蹄嗒嗒地走在空阔大街上,消失在王府门口的黑暗中。


    城北旧巷,一座荒废的宅子静静立在那,毫无生气。原住在周边的人家觉得此地风水不好,一夜间全搬空了。


    空置的房屋结满蛛网,在废墟里生出天国。


    瞿昙下马,抱着她到地上,“多年无人住,这些地方已经成了乞丐窝,别进去了,省得打搅他们。”


    宋檩有些心虚,原本就是一时兴起,谁知他当真骑马带自己过来了,只得点头掩饰。


    来到这旧地方,总要弄清些旧人旧事,可惜夜色太暗,她什么也看不清,只依稀看得出宅子的轮廓。


    试着往前走,却被脚下的枯草绊住,差点摔跤。


    “小心。”瞿昙一只手搂住她的肩头,另一只伸到她眼前,“抓着我。”


    在瞿昙看不到的地方,宋檩悄悄布下“溯回”阵法。


    她小心翼翼地迈出每一个步子,慢而谨慎,在曾经走到的地方寻找记忆。


    在国公府的那段日子毕竟年幼,时过境迁,能记住的事情有限。她将脑子掏空也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走在长满杂草的砖块上,昔日那些陌生又熟悉的影子浮现在脑子里。


    大量的记忆和人影同时涌入脑子,身子被超负荷透支,宋檩身子摇晃,难受地甩了甩头。


    “宋檩!”


    她几次在瞿昙面前使用阵法,这个样子实在太过熟悉。瞿昙心下大骇,暗道自己疏忽。


    今日她是带着目的过来的。


    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多数阵法一旦开始就不能中途打断,瞿昙又气又急,只能耐着性子等。


    秦王府的小王爷从来不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


    宋檩顾不上他,只觉得自己身在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巨大影院,每个荧幕上播放着不同的影片,冲击之大难以承受,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活生生的一个人突然变成这样,瞿昙不敢耽搁,抱着人上马,疾奔向王府。


    宋檩再醒来已是次日午时,脖子上传来湿热,她不舒服地皱了皱眉,睁眼就见林歌拿着帕子替她擦脖子。


    “姑娘醒了!”林歌一扫脸上忧愁,将帕子扔进水盆,扶她坐起身,往背后塞了个软枕。


    宋檩想张口说话,却发现嗓子干哑,满口药味,反胃得厉害。


    “姑娘别说话,先把这个喝了。”林歌端来一碗水,喂她喝下。


    蜂蜜水。


    宋檩喝完水,擦了擦嘴角,发现整个院子非常静,疑惑开口,“我睡了多久?”


    林歌放下碗,满脸担忧,“姑娘睡了六个时辰,可有哪里不适?”


    见她摇头,林歌继续道:“昨夜王爷带姑娘出了府,回来的时候已经不省人事,属下可吓坏了。”


    “惊风连夜找来黎樾神医,开了几副补气血的方子,王爷一直守在屋里,天亮才被老王爷叫走。”


    宋檩才想起老王爷今日离府的事,“老王爷可还在府里?”


    林歌摇头,“老王爷将王爷叫去院子里说了些话,早早就离开了。”


    左不过是些叮嘱的话,老王爷既允了他把瞿昙支走,应是默许替她守住这个秘密,不会私下说。


    何况这事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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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老王爷拎得清轻重。


    她靠在床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头盯着帐顶,眼神涣散。


    林歌眼尖地瞥到门口的身影,看了眼床榻上毫无察觉的人,悄悄退下。


    瞿昙原是打算绷着脸不跟她说话,如今见她这副模样实在狠不起来,可若不给她点教训,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身子不好,这几日就不要下地了。”


    说话就说话,冷着一张脸做什么,宋檩歪过脑袋,见他那模样有些想笑。


    “王爷发脾气的样子若是这般,可唬不住我。”那模样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


    想他堂堂秦王府小王爷,有孤身入苗寨的胆识,更有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青冈岭的才智,却连个小丫头都唬不住。


    若叫南境军那帮家伙知道,还不得笑掉大牙?


    偏偏他甘之如饴。


    见她伸在外面的手被冻得通红,瞿昙无奈地吐了口气,拿起那只手放到被子里边,替她掖了掖被角,“就没想过能唬住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也不知是像了谁?”


    他紧紧锁住那双疲惫的眼睛,意味深长道:“宋相可不这样,莫不是像岳母?”


    好好地怎么聊到这个话题上了?宋檩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被他看得直发怵,面上却不显,“或许……我记不清了。”


    担心他继续揪着不放,宋檩忙转移话题,“都要过年了,王府怎么这么安静?一点儿也不喜庆。”


    瞿昙斜了她一眼,担心被她发现不敢多看,可又忍不住要看,眼神躲闪间被抓了个现行。


    宋檩心思剔透,岂会想不到其中关联?


    她抓住瞿昙的胳膊,对上那双疑惑的眼神时坦然一笑,“我还是喜欢热闹些,喜庆。”


    瞿昙被她笑得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看,慌乱之下抽回胳膊,尴尬地咳了一声,起身不去看她,“瞎操心,好生歇着吧。”


    接连几日宋檩都没有踏出过如苑大门,年夜饭都是在如苑吃的,得了空就在院子回廊溜达几圈,林歌寸步不离跟在身后。


    瞿昙多数时候待在书房,两人也不怎么碰面,进出最多的就是林武。


    今日用过早膳,宋檩照例在院子里消食,却见惊风抱着一盆土进门,好奇地喊住他。


    “你抱着一盆土去书房做什么?”


    惊风想起王爷的嘱咐,讪笑着后退两步,“属下见书房的花该换盆了,就去花房搬了一盆过来。”


    这话听得宋檩更疑惑了,虽说冬季适合给花木换盆,但也轮不到王府的首席侍卫亲自动手吧?


    “叫专门的家丁来就行,何须麻烦你亲自做这些?”


    惊风心虚地垂下脑袋,这可是王爷亲自吩咐的,岂能叫旁人经手?


    但这话他不能说与王妃听,随意扯了个理由,“这不是过年嘛,府里家丁都在休沐,就这么一盆土,就没必要麻烦他们了。”


    有这样的领悟,难得!宋檩毫不掩饰赞美。恰逢林武进来,她挥手示意惊风自去忙。


    惊风转头看向离去的背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还好王妃没继续问,否则就要露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