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红英回到住处,和小朵抱头痛哭。她们都为小青的离世感到伤心,谁也没劝谁,就这么一直哭着,哭了很长时间。后来,还是梁红英先收了泪,说道:“小朵,别哭了。人都已经不在世了,还能怎么着?只是有一点我还不明白,我把小青埋葬之后,再次从那儿经过,发现她的尸体不见了。”
小朵一听,“啊”了一声:“怎么回事?”梁红英摇着头,叹息道:“不知道,到如今我也搞不清楚。我怀疑是有人把她的尸体给挪走了。”小朵点了点头,无奈地说:“真悲惨,想不到还有人干这种事儿。”梁红英用力地跺了一下脚,说道:“无论如何,我得给小青报仇。那些伤害她的刽子手,我已经干掉了一个,还有一个直接伤害她的叫黑熊。我本想结果了他,结果被他跑了。想想他也不过就是土匪里头的小喽啰兵,最可恨的是那些在背后指使他的人。”
小朵问:“你说的是谁?”“当然,指使他的自然是刀疤了。不过,我怀疑刀疤也不是最后的主使。他和小青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对她?”梁红英目光坚定地看着小朵,想听听她的看法。小朵点头说:“那当然了,小青又没离开过曹府。就算是土匪杀人成性,经常抓一些妇女上山,他们也没必要对小青恨成这样子。我觉得定然是有什么隐情。”
梁红英说:“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去小青的家里,发现她的父母早就已经被人杀害了。”小朵一听,瞪大眼睛“啊”了一声:“是谁干的?”梁红英说:“那小孩说是曹家来的一个家丁。听小孩的描述,我也没觉得曹家有这么一个人。就是他在我去之前,特意打听小青家的住址,所以我才断定小青的父母是他杀的。而且这个人我也在土匪的山寨见到了,他根本不是咱们曹府的什么家丁,纯粹就是土匪。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当时那么说,骗那小孩说他是曹家的人,到底是何居心?”
小朵皱着眉头思索,忽然像感悟到什么似的说道:“他是不是想嫁祸于人?他是山里的土匪,故意说是曹家的人,就是为了让你怀疑是曹家的人在背后作祟。”梁红英皱起眉头,深深思索着这件事情,自言自语道:“难道我是上当了?他们是故意挖了个陷阱让我跳?这也不可能吧,他们怎么可能知道我去找小青?我去也不过是偶然,他们难道未卜先知?我觉得不能这么解释。”
两人刚说到这里,门口有人敲门。两人赶紧停止对话,小朵问了一句:“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四太太带着她的丫头小平走进来。一看到是四太太,两个人才松了口气,赶紧给四太太行礼。
四太太走过去,拉住梁红英的手,一同坐在床铺上,关切地问:“你这段时间跑哪儿去了?真有点凶险,你没受什么伤吧?”这句关怀的话语,就像母亲在嘘寒问暖一样,让梁红英感动得眼里差点掉下泪来,说道:“太太,我没事,我就是去找小青。”
四太太叹了口气,说道:“你走了之后,那曹月红倒是消停了点。我还担心她继续给你找麻烦,不知为什么她就安静了。”梁红英心里明白,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突然,四太太回头看了一下后边的门,小声说道:“你刚才在大厅里说的那是什么话?你可别往歪处想,就算发现了什么也得藏在心里。大庭广众之下,你说的那话太暴露了。没有真凭实据,不能那么说。你以为二太太是什么人物?你只知道大太太厉害,大太太只是表面上厉害,而真正厉害的,我却觉得是二太太。我们对她了解得都不太透彻,你说说,你就敢挑战她?”
梁红英一听,背脊也有点发凉,嗫嚅道:“太太,我不这么说,我心里憋不住。小青的死太让我伤心了,我怎么也无法想象,刀疤是什么理由把她折磨至死。他凭什么那么恨小青?我只能怀疑是府里有人恨小青,借土匪的手杀害了她。而且我第一次去小青家的时候,就有人自称是曹府的家丁去过小青家,还把她的父母给杀了。你说说这件事情,我能不怀疑曹府有人和土匪串通吗?”
四太太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么怀疑也是人之常情。”梁红英接着说道:“偏偏我又看到了那个杀害小青父母的人,而且我也把他干掉了,替老人报了仇。”说这话时,梁红英的眼神凛然。四太太突然低下头,好像不敢直视梁红英的眼睛,然后又徐徐抬起来,说:“那个人怎么会在土匪的山寨?”梁红英说:“他是真正的土匪,并非是曹家的什么家丁。刚才我还和小朵研究,他为什么要谎称是曹家的家丁,到现在我还搞不明白。”
四太太点了点头:“你分析得也对,怀疑得也对,说的也有道理。但唯一不对的就是,心里有的东西不能当众说出来。那是什么地方?全府上下的人都在,几位太太都在,老爷也在,哪怕有个风吹草动也会被放大一百倍。你这么一说,天下都会知道。别看曹老爷向着你,你那么说他也是不高兴的,这等于是在给曹家抹黑。常言说家丑不可外扬,你做的有点过火了。当时我那么制止你,你不会怪我吧?”
梁红英咬了咬嘴唇,觉得四太太说的也对。不过她就是搞不清楚,为什么那个人要谎称是曹家的家丁。她低着头,皱着眉,苦苦思索这件事情,想一下子把它琢磨透,可越想越糊涂。猛然间,她又想起那个花园,对四太太说:“太太,的确,我进了刀疤的小院,看到那个花园的布置和二太太的一模一样。我当时就把他们两个联想到了一起。”
四太太突然站起来,说:“红英,这话就此打住,你以后和任何人都别再说了。我跟你说的这些话,你要记在心里。有时候祸从口出,能忍的就忍在心里头。发现这件事情的也未必只有你一个人,可是人家并没说,你怎么就当场说出来了?我的话你还没理解?”
梁红英吸了一口气,叹了一下。她心想,这四太太怎么不让我说话呢?我心里憋得太难受了。四太太既然站起来,就打算离开。离开之前,她又叮嘱梁红英:“这件事情你说的头头是道,我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你。但是你总得记住一句话,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什么事情都得有个证据。你就算是在老爷面前,也别再这么直性子说话了。你吃的亏还少吗?我言尽于此,你就慢慢琢磨吧。天也不早了,我要告辞了。”说完之后,四太太扭头就往外走,脸上的表情有点忧郁。
梁红英想不明白,为什么四太太这么怕二太太?好像这世界上就没有她不怕的人,大太太怕,二太太怕,那三太太想必她也怕。梁红英在心里默默觉得,这四太太好是好,就是一点骨气也没有。梁红英自已倒不觉得非得隐瞒这事情才行,她觉得曹府实在是太诡异了,难道必须在别人的压抑下才能活着?她有点受不了,不想低着头、忍气吞声地生活,怀疑谁就想跟谁对着干,这就是她的性格。关键是他们伤害的不是别人,而是小青,她的好姐妹,如果是别人,她又怎会如此牵心?梁红英在心里默默这么想着,目送着四太太出门、出院子,离开了下人们住的地方。四太太离开的整个过程中什么也没说,她的丫头小平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送走四太太之后,两个姐妹回到屋子里。梁红英又问小朵:“小朵,你说小青的仇,还要不要报?”小朵一直心存矛盾,说:“红英,如果小青的死真的跟二太太有关系,你要把二太太杀了吗?”一句话问得梁红英无言以对。她皱着眉心想,也是啊,就算知道是二太太害了小青,是她指使人搞的这一切,自已敢对付她吗?敢杀她吗?敢找她报仇吗?梁红英一下子被问住了,颓然地坐在床上,陷入了苦闷之中。
就在这时候,门又被敲响了。“咚咚咚”的敲门声惊得梁红英和小朵浑身一震,两人的目光瞬间如惊弓之鸟般齐刷刷聚焦在门上。门没有插闩,敲门声刚落,不等她们起身开门,门板便“吱呀”一声被推开。
走进来的是灵儿——二太太的贴身丫头。梁红英和小朵对视一眼,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屋内空气仿佛凝固,小朵的指尖不自觉地攥紧衣角,情绪紧张到了极点。梁红英很快就镇定下来,率先开口:“灵儿,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
灵儿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圆圆的脸蛋上,一对酒窝随着说话轻轻晃动:“我来告诉你们,二太太来了!”话音未落,小朵脸色瞬间煞白,惊呼:“她怎么来了?”梁红英临危不乱,镇定的追问:“太太现在何处?”灵儿抬手指向门外,二人急忙迎出去。
天色已暗淡下来,借着柱子上插着的一盏昏黄的灯笼,她们望见二太太笔直地立在院子中央,黑色披风在夜风里微微抖动,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如同蛰伏的猛兽。梁红英和小朵三步并作两步奔上前,梁红英依然镇定,率先开口:“太太您来了,快请进屋里说话吧!”
二太太一言不发,周身裹挟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裹着的披风边缘绣着暗金线,在夜色里泛着冷光。二太太迈步时,裙裾扫过石阶的“唰唰”声,让两人感到阵阵寒意。
一进屋,二太太猛地将披风往后一甩,绸缎面料划过空气发出“嗖”的脆响。她径直走向床铺,重重坐下的动作震得床铺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梁红英这才敢细细打量这位平日接触不多的二太太——五十多岁的面庞保养得当,即便眼角爬满细纹,也难掩年轻时的风华绝代。只是此刻紧抿的唇角、微眯的凤眼,与往日笑意盈盈的老好人形象判若两人,周身散发的威压,分明带着兴师问罪的凛冽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