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第 60 章

    元香只觉得她刚刚那句“小心点”刚说出口还不到片刻,这场伏击就已经结束。


    眼前这些人横七竖八地躺地上,有的抱腹,有的捂着手臂,神色痛苦至极。


    她耳中还回荡着刚刚的数声惨嚎。


    车架前的牛尾轻扫,似乎也在为这场战事告捷而庆祝。


    阿允不知道从哪拿到了绳索,将他们一个个捆了,一手一个拎着,像拖着什么死物一般,就这么扔到了元香面前。


    他瞧了瞧元香,又看了看地上的人,意思是问,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刚刚还满脸凶相,目露凶光的流民,此刻一个个缩成一团,目光惊惧如见厉鬼。


    这人出手太快了,根本反应不及,那男人如鬼魅般近身时,只觉手腕一麻,武器已被缴械,随之肩膀腹部脚骨依次遭受重击,一击落下,便痛得叫人几乎失声惨叫。


    可怖的是他的那双眼睛淡淡扫过他们时,里面盛着的是明晃晃的杀意,漠然地就像看着一群必死的蝼蚁。


    但现在不知为何竟只是将他们捆了起来,是要留着他们慢慢折磨还是......


    他们也不敢挣扎,就怕惹恼了他反而招来杀身之祸,一时都蜷缩在地,忍痛的声音都咬紧牙关不敢露出一声。


    而元香她两辈子也是第一次碰上半路抢劫的家伙,按照惯常的思维,她问:


    “那我们现在是要把他们送去官府么?”


    地上的人一听到要将他们送官,登时晦暗的眼神一亮,就跟见到了曙光似的,一个个在地上扑腾着,朝元香喊:


    “姑娘,姑娘,我们去官府,我们要去官府,您行行好,我们知错了,高抬贵手,就让我们去认罪吧。”


    元香听了面色有些复杂,心道这些人这么快就洗心革面了?


    她不知道的是,这些人现在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把各自的命先保下来。


    去官府的话他们这次算是抢劫未遂,最多是一次刑杖牢狱,但落到这男人手里他是真的想要他们的命啊。


    元香这时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的视线不自觉地掠过阿允。


    之前他能一把制住宋良贵,还有今日把瑞瓷堂伙计单手提起来,她原以为他只是在普通人中属于力气大那一挂的。


    但是刚刚......她已完全领教了他的身手,还有异于常人的狠厉手段。


    这些注定了他身份不一般,若是送这些人进衙门,作为此事的受害人和抓住抢劫犯的阿允,少不得也要被差役盘问。


    到时若是被人查出身份,怕是麻烦更大。


    元香的这些顾虑,完全没意识到现在她是在下意识地维护阿允,不管以前他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她沉默片刻,终是垂下眼睫,朝着他们沉声道:


    “可以让你们去官府认罪,不过,你们得自己去。”


    “若是被我发现你们偷奸耍滑,根本没去自首,到时候可不是送官那么简单了,你们应该清楚的吧?”


    面前女子说的话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但听在这些人耳里都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应是,要是不去自首被发现任凭处置种种。


    为首之人也是早意识到这次是真的碰上了硬茬,也只能自认倒霉。


    阿允自是没什么意见,动手将人松绑。


    他们跌跌撞撞地爬起身,灰头土脸地一瘸一拐相护搀扶着走了。


    这一天遇到不少糟心事儿,从没哪天觉得有今日这般经历丰富,把躲起来的二果三喜喊回来,元香都觉得有些筋疲力竭。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他们坐上牛车趁着月色赶忙回家。


    元香坐在晃悠悠的车斗里,怀里抱着已经悄然入睡的三喜。


    二果这一天也是觉得大起大落,却像感觉不到累似的,正眉飞色舞地复述刚刚他看到的经过,三喜已经睡着,阿允在赶车,他的聆听对象就自动成为了元香。


    “我当时已经急得不行,拉着三喜找了个土坑就趴进去躲起来,然后就看见阿允哥一个打四个,一下子就把这些人摁倒了,他们前一秒还对咱们喊打喊杀的,下一秒就趴那儿求饶了哈哈哈哈哈......”


    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阿允哥简直太厉害了!”


    “好厉害。”睡梦中的三喜还在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仿佛在附和她的二哥。


    阿允在前头驾车,虽没多说什么,但瞧着耳朵微动,像是听进去了。


    元香看着阿允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她叹了口气,内心问自己,“我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今日遇到的这些,特别是刚刚那场带着目的的穷凶极恶的伏击,让她觉得若是今日没有阿允,她们仨很可能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可是这世上有多少普通人家的身边会有阿允这样一个人呢?


    这事儿让她这个习惯了以“正义”与“公平”思考问题的人,也有些动摇。


    她不了解别人世界的运行规则,就把自己的意志和社会经验强加在别人身上,这有点过于自大了。


    阿允有自己的判断,自己的成长经历,有些时候何尝不是为了保护自己?


    处事规则尽管与她不同,但也不应该由她来评判对错。


    想通了这些,原本因为今天遇到的事儿而怏怏不乐的元香忽然就释然了,她抬头看向前方,轻柔地说了声“谢谢”。


    马上又随风飘散,好似又没人说话,也不知道阿允有没有听见。


    夜色沉沉,累了一天的大家伙几乎沾到床就睡着了,连外边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都不知道。


    雨越下越大,带着水汽的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带着股湿凉的气息。


    阿允侧躺着,睁着眼,还没入睡。


    在黑夜里,他伸出手掌,看着自己的手。


    瞳孔放大、脸上血色迅速褪去、颤抖的唇、还有惊骇欲绝的眼神......


    这些,他都太熟悉了。


    熟悉到感觉跟吃饭喝水一般,这种熟悉感好像能让他回忆起一些东西。


    掌心还残留着那些人颈间肌肤的触感,那一瞬间就可以掌控着人的生死。


    以前大脑里对过往的一片空白他都觉得无所谓,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让他对以前的他有好奇,


    “以前的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还有她......很明显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他不愿意她跟那些人一样,再露出今日那种害怕他的神情。


    如果她不喜欢,他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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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永远做现在的阿允。


    ......


    第二日一早,元香早起推门便被眼前一幕震了震。


    大雨倾泻而下,雨水拍打着屋檐,“哗哗作响”,风吹得窗户纸哗啦哗啦的,就怕下一秒被吹破了。


    元香此刻特别庆幸因为上次窑炉能烧出素瓦之后,她就着手屋顶的修补工作。


    因为开荒势必要砍掉那些占地的树木,村里的汉子们就把元香那块山地上砍下来的木料,一起搬到了她家院子,说是以后若是修房子或是建新房都用得着。


    那几日烧窑的活儿多,实在太忙,她都没空去地里,现下他们亲自送过来,可省了不少力,她自然是很感谢。


    她把这些木料的树皮剥下来,让阿允爬上去直接铺在屋顶上,然后上面再铺上一层素瓦。


    此刻元香仔仔细细地在屋子里走上一圈儿,没发现有漏雨的地方,连手里提前准备好的用来接水的陶盆都没用上。


    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院子里早已变成了泥潭,她有点担心窑炉那边,雨这么大,会不会直接把窑炉给冲垮了?


    实在不放心,这窑炉她都烧出经验来了,要是被毁了重做一个的话,重新磨合又得需要不少时间。


    穿上上次做的稻草衣,戴上斗笠,换上草鞋,刚蹲下准备挽裤腿,就听阿允在边上道:“我跟你一起去。”


    元香点头,又对着同样要出门的二果三喜道:


    “你俩就别出来了,外面雨大得很,出去一趟衣服都全湿了,我跟阿允很快回来。”


    二果/三喜:“好吧......”


    此处的地势还算高,屋外倒是没有积水,不然这么大的雨,他们得蹚水过去。


    风大雨大,风雨吹得衣角猎猎作响。


    阿允拉着元香的胳膊,元香一手捧着几捆稻草,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终于到了屋后头。


    土窑倒是没塌,但是窑口边还有接地处的泥土早就被雨水冲刷地松软,再这么下去,就离坍塌不远了。


    她跟阿允找来了些石块,铺在土窑底下围成一圈儿,再用稻草覆盖住顶端还有窑壁,拿麻绳绑得牢牢的,就怕风雨太大,把稻草吹走。


    两人忙了好一阵儿,终于把整个窑身罩得严严实实,看着雨水滂沱而下,顺着稻草滑落,再落到石块铺就的地面上,没再渗进土窑里,她才松了口气。


    虽是穿了稻草衣,但雨实在太大,里面的衣服早湿透了,


    回去的路上,元香脚下一滑几乎摔倒,好在一直拉着她胳膊的阿允及时接住了她。


    “好险,多亏你。”元香轻声道,拍了拍抱着她的阿允的肩膀。


    阿允移开目光,低低应了声,又松开了她的腰,耳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


    元香见他脸上都是泥点子,看着很是狼狈,料想自己应该也是差不多的样子,苦中作乐下噗嗤笑出了声。


    不知眼前人为何要笑,阿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耳根更红了。


    回到家门口,却见金凤过来了。


    “这个天,大风大雨的你怎么过来了?家里的窑还好吧?”元香问道。


    金凤伸手抹了把雨水,一脸着急,“一早都罩起来了,应该没事,就是山地那边,听他们说好像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