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盯着镇北王府的人捧起粗陶茶碗,喉结上下滚动着灌了口冷茶,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怎么还没出来啊?都已经进去这么久了。′x-i\n_t/i·a!n~x`i?x_s-..c_o!m?”
话音未落,镇北王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刚刚进去的那些大臣纷纷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粗布鞋底在青石板上蹭出刺耳声响,佝偻的脊背却绷得笔直,死死盯着众人远去的方向,直到最后一抹官袍消失在街角。
待巷陌重归寂静,他搓了搓手,踩着碎步凑到王府门前。
指节叩在雕花木门上,发出轻而急促的“咚咚”声。
片刻后,雕花门吱呀开启,露出侍女半张素净的脸:“您是?”
“我是定远侯府的仆役!是来送请柬的,还望通传!”
侍女听到他的话之后,福身道:“您稍候,我去通报一声。”
侍女走了之后,下人在原地来回踱步,掌心的汗洇湿了袖口。
约莫半柱香时间,门再次打开,侍女侧身让出通道:“世子有请。”
踏入厅内,他双手交叠在腹前,恭恭敬敬行了个长揖,然后说道:“拜见世子,我家定远侯在家设下薄宴,命小人专程送上请柬,诚邀世子今晚移驾侯府,共叙情谊。”
说罢,他伸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张烫金请柬。
他双手平举,将请柬递上前去:“侯爷对此次宴请极为重视,特意备下了西域进贡的美酒,还有大厨烹制的珍馐佳肴,只盼能与世子把酒言欢。,搜+搜·小?说,网\ /免,费\阅-读?”
林九州伸手接过请柬,修长的手指缓缓翻开,目光扫过上面工整的小楷。
待看清邀约内容,他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抬眼看向面前的下人:“替我谢过侯爷的盛情。你回去告诉他,今晚我定会准时赴约。”
下人闻言,再次拱手行礼说道:“小人一定将世子的话如实转达。”
完成任务的下人立马就转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那个下人就回到了定远侯府,刚回去就撞见侯爷在廊下来回踱步,青石地面都快被踏出两道坑。
“怎么样?”
定远侯一个箭步冲上前,铁钳似的手攥住下人的胳膊,浑浊的眼珠里全是血丝。
“老爷!真被您说中了!”
下人顾不上揉发红的胳膊,连珠炮似地开口说道:“镇北王府门口挤得水泄不通,全是朝中大臣!我在茶摊蹲了快半个时辰,等他们都走了才敢上前。”
定远侯松开手,捋着络腮胡放声大笑,震得屋檐下的铜铃叮当作响:“我就说!那些老狐狸扎堆往王府跑,能谈出个什么名堂?想攀关系,哪有请到家里来的实在!等会我让柔儿出来弹曲儿,再把她绣的帕子往桌上一放……”
他突然收住笑,粗粝的手掌重重拍在下人肩头:“请柬给林九州了?他到底来不来?”
话音未落,定远侯又开始来回踱步,锦靴在青砖上踩出急促的声响。~8*6-z^w^w^.`c*o`m*
要是林九州不来,精心准备的宴席、特意布置的园子,还有女儿在琴房苦练了半个月的曲子,可就全白费了。
想到这儿,他转身又抓住下人衣领:“你倒是说句话!”
下人语气笃定地说道:“老爷放心,镇北王世子亲口应下,说今晚一定准时到。”
定远侯紧绷的肩膀瞬间松弛下来,原本攥成拳头的手也缓缓松开,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好,好!”
他拍了拍对方肩膀,眼底满是赞许,然后说道:“这次差事办得漂亮,去找管家要赏钱吧。”
下人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恭敬行礼后退下,脚步轻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天边的火烧云褪去后,夜幕很快笼罩了京城。
一辆装饰简洁的马车停在定远侯府门前,林九州手中提着个檀木礼盒跨下马车。
林九州还没有抬手叩门,门便“吱呀”一声洞开。
定远侯看见林九州的瞬间,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声如洪钟:“哎呀世子!可把您盼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林九州眉眼含笑,将手中礼盒往前一递:“侯爷见外了,不过是些江南新贡的碧螺春,聊表心意。”
定远侯双手接过礼盒,爽朗大笑震得门廊下的铜铃乱晃:“瞧瞧这说的什么话!您能赏脸来,就是给我天大的面子,还带什么礼物!”
林九州虚扶着对方胳膊,笑着摆摆手:“侯爷客气。”
两人一前一后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林九州目光扫过空旷的大厅,鎏金烛台映得满室敞亮,却不见半个人影。
他眉梢微挑,疑惑之色浮上眼底:“侯爷,其他大人还没到?”
定远侯抚着络腮胡,咧嘴笑道:“今儿就我们两个!那些老小子来了反倒扫兴,我特意备了清净场子。”
说着便引着林九州落座,金丝绣着云纹的锦垫软和得很。
刚一坐下,定远侯
重重一拍手。
几名侍女鱼贯而入,青瓷盘里盛着油亮的狮子头、雕花食盒飘出酒香,转眼间摆满整张檀木桌。
“来!”
定远侯端起镶金边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晃出涟漪,然后说道:“先敬世子前程似锦!”
林九州举杯轻碰,杯沿相击发出清响:“借侯爷吉言。”
几杯酒下肚,定远侯突然又一拍掌。
屏风后环佩轻响,一名蒙着月白色面纱的少女怀抱古琴款步而出,藕荷色裙裾扫过青砖,留下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世子,光喝酒多闷得慌。”
定远侯笑得眼角挤出褶子,冲少女扬了扬下巴,然后说道:“这是我家柔儿,从小跟着宫里乐师学琴,弹得比那戏台上的名角儿还好听!”
林九州放下酒杯,目光落在少女纤细的指尖上,琴身缠着的红丝绦还打着新鲜的同心结。
他颔首示意,烛火将面纱映得半透明,隐约能瞧见少女低垂的眉眼和泛红的耳垂。
下一秒,空灵的琴音骤然响起,婉转的曲调在厅中流淌,却不知为何,总透着几分刻意的拘谨。
一会之后,琴音渐渐消散,定远侯搓着双手,眼底泛着期待的光:“世子,我家柔儿这手艺,还算拿得出手吧?”
林九州放下酒杯,指尖轻点桌面:“技法娴熟,音色清越,确是难得。”
话音未落,定远侯突然起身,袍角扫地酒盏轻晃。
他走到林九州身侧,压低声音道:“不瞒世子,柔儿早就已经听说过世子,早就……”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所以我们定远侯府希望能与世子结为秦晋之好,不知道世子意下如何。”
林九州闻言,神色未变,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侯爷美意,林某心领。只是如今王府事务繁多,实在无心儿女私情。”
定远侯的笑容僵在脸上,搓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半晌才挤出一句:“是我唐突了……”
接下来的宴席,气氛明显冷了下去。
定远侯不再频频劝酒,少女也默默退了下去。
直到残羹冷炙铺满桌案,林九州起身告辞:“多谢侯爷款待,改日再回请。”
定远侯敷衍地拱了拱手,连送都没送到门口。
夜风卷起王府门前的灯笼,林九州站在马车前,望着幽深的街巷。
方才宴会上温和的笑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底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