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衙门后院,李瑾听着梁师爷的汇报,嗤笑一声:“开仓放粮?征调民夫?呵,果然是没吃过苦的公子哥儿。¢e~8¢z`w?.¢n.e~t^”
想当初,他初到潍县时,不也是满腔的赤诚和热血?结果呢?
三年了,水患却越来越严重。
梁师爷低声道:“大人,若他们真能治住水患?”
李瑾摇头:“潍县水患早已积弊多年,他们连流民都应付不了,还想治水?”
不过他意外的是,这次,林少秋和姜枫竟没有互相拆台?
他可是听说了,这两人是由于一场赌博,才被派来此地治水的。他不认为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状元郎,还有一个在锦绣堆里长大的公子哥,会做出什么傲人的成绩。
再说了,官场上,哪有真正的同心协力?不过是各怀鬼胎罢了。
……
姜枫并不知道自己正被人议论,此刻正躲在厢房里,仔细研读妹妹姜照雪给的册子。结果越看越心惊。
妹妹竟连灾后必生瘟疫,可能引发暴乱等情况都预料到了!
册子上密密麻麻写着:
「其一,须设隔离病坊,预备柴胡、黄芪等药材……
其二,征调妇人组建粥厂,须派兵维持秩序……
其三,以工代赈,健壮者修堤,妇孺可制蓑衣、编草绳……」
最让姜枫震撼的是最后几页,姜照雪竟详细列举了如何协调工部与地方官员的方案,甚至连‘可许诺政绩,调动知府积极性’这样的官场手段都写得明明白白。+l!u′o·q!i-u/y!d!.*c^o+m+
“啪!”
姜枫合上册子,心底的震撼久久不语。
难怪,父亲总说,若照雪是男儿身,早就能撑起国公府了。
有了这‘作弊神器’,何愁潍县灾情不得治?
他眼底快速的闪过一道精光。
“既然妹妹连这都算到了,那我也不能给她丢脸。”他自言自语道。
于是,当日,他当即召集知府衙门众人,宣布道:“即日起,开仓放粮,全力赈济灾民!”
不出意外的,这个决定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反对。
知府李瑾:“大人,若贸然开仓放粮食,只怕流民们哄抢,难以控制啊。”
梁师爷:“大人有所不知,去年邻县开仓,流民践踏致死数十人,前车之鉴不可不察!”
工部王大人也急得直搓手;“大人,治水才是头等大事!把粮都散光了,拿什么安抚河工?那些壮劳力没了饭吃,转头就撂挑子,到时候堤坝修不成,您担得起这罪名?”
河道同知刘奎:“依卑职看,不如把粮食折算成工钱,让灾民自己挣。现在平白施舍,往后个个都成了等着喂的懒汉,这潍县怕是要养出一窝蛀虫!”
梁师爷苦着张脸,掏出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阵,嘲弄道:“大人,库房存粮统共就三千石,按灾民人数算,撑不过五日!到时候粮尽人饥,局面比现在还糟十倍!”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大堂吵得像煮沸的汤锅。~s′l-x`s~w/.!c-o.m+
就连林少秋也眉头紧皱,满脸的不赞同,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姜枫冷冷的注视着众人,等大家都吵得差不多时,才慢悠悠的开口;
“说完了?”
众人;“……”
姜枫却摆摆手;“无妨,本官自有安排!”
翌日,姜枫命人在县衙门前搭起高台,亲自敲锣宣布:“奉朝廷旨意,今日开仓,放粮!”
台下的灾民们顿时骚动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一丝希望。
“太好了,官府终于肯放粮了,孩儿他爹,我们有救了!”
“是啊,再没粮食,娃娃怕是都撑不过今晚了……”
“不过——”这时,姜风突然话锋一转,脸上也露出为难之色:“此次调拨的赈灾粮有限,最多怕也撑不过三日!”
他伸出三根手指,比画在空中。
话落犹如热油泼进了沸水里,灾民们顿时沸腾起来。有几个义愤填膺的汉子带头道:
“什么?三日都撑不到?看来官府根本就没打算救我们啊!”
“就是啊,早晚都是一死,那还等什么?”
“抢啊!”
于是,灾民们一窝蜂似的朝着粮仓涌去,几个衙役装模作样地阻拦,转眼就被挤得东倒西歪。
李瑾带着衙役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粮仓大门被撞的摇摇欲坠,几个看守衙役抱头鼠窜,雪白的大米散落一地,被无数双赤脚践踏成了泥……
李瑾气得脸色发紫,抽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姜枫:“好一个‘奉旨放粮’,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姜枫却丝毫不慌,慢条斯理的扶开面前的长剑:“李知府稍安勿躁……”
“你瞧,灾民们不过是为求活路。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才是为官之道?”
说罢,他故意提高声调,让周围的百姓都能听见:
“传令下去,任何人不得伤了灾民!”
李瑾气得浑身发抖,刚准备动手了结了姜枫,却被身后的梁师爷给拦住。
“大人息怒啊!您若现在把人给砍了,这欺君罔上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李瑾粗重的喘息喷在师爷脸上,握刀的手青筋暴起:“他故意纵民作乱!这潍县迟早要毁在他手里!”
转头,他朝着身后怒吼:“调三班衙役!把粮仓给围起来!”
“且慢!”姜枫突然横跨一步,拦住去路,声音陡然转冷。
“本官说了,不得对灾民动粗。”他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往怀里揣米的老妇:“李知府可看清了?那老妇人怀里揣的不是米,是她全家老小的命。”
李瑾怒目而视:“你……你这是要造反!”
姜枫却脸上的笑意未变,只道;“李知府不妨再等等看吧,好戏,才刚开始!”
然而李瑾哪里会信他的鬼话,当即扯过一旁的梁师爷,吩咐道,“记下来,监察史姜枫,纵民抢粮,形同谋逆!”
于是当晚,李瑾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折子,里面用各种难听的,愤怒的,尖酸的话语,狠狠的弹劾了姜枫。派八百里加急,火速送往京城。
“监察史姜枫目无王法,纵容暴民劫掠官粮,其心可诛!若不即刻严惩,恐成潍县大祸,恳请陛下速将此獠锁拿进京,以正国法!”写完,他重重盖上印章,仿佛要将对姜枫的恨意都一并烙进奏折里。
彼时,姜枫并不知道自己被人给弹劾了。他正躲在偏殿里,仔细研究姜照雪写给他的册子。
依照册子上写的,接下来,这些灾民把府衙的粮食抢完了,剩下的就该去抢夺当地的乡绅富豪了。
果然,他刚合上册子,招财就推门而入,“世子,果然如您所料,灾民们抢完官粮后,已经开始往城南去了。”
城南,是潍县乡绅豪强们聚集的居所,每一家都囤积了大量的粮食,联合起来哄抬粮价,大发国难财。
依照姜照雪册子上的策略,这次的开仓放粮,主要目的就是这些乡绅豪强们。
姜枫轻笑一声,吩咐招财:“传我的话,让混在灾民队伍里的兄弟们加把劲,重点照顾陈,李,王这三家。”
招财点头,道;“这三大家族平日里囤积居奇,米价涨了三倍都还不肯放粮,活该!只是……”
“世子,若是事情闹得太大……咱们该如何收场?”招财有些担心。
姜枫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就是要闹大,不把这些蛀虫的粮仓掏空,他们怎么会乖乖配合官府平价售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