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站在她身边,俯着身,一只手搭在她座椅靠背上,另一只手撑在桌上,低着脸,望着她。
黑色的衬衫最上面两粒纽扣没扣,凌夕颜的视线刚好落在那清晰的喉结上。
这衣领不知道用了什么熏香,刹那间,她头晕目眩,整个人仿佛掉进了一团烈焰里,那么灼热,那么明亮,心跳的厉害,她快不能呼吸了。
下巴上的温度持续升高,傅司聿眼底的情绪也愈加浓郁。
在他眼中,时间并没有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她看他的样子,还跟小时候一样,软软的,又怯怯的,那双眼睛也还是那么清澈,纤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像把小扇子,扇起的风拂过心尖,惊起了一片涟漪。
他凝视着这张脸,忍不住压低了腰。
薄唇与那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小嘴距离一点点的缩短。
蓦地,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鸟一样,突然转开了。
“小叔,你怎么没声没响的?吓死人了。”
凌夕颜把照片往桌上一扣,脸转回的同时脚下都没闲着,脚尖点了一下地,把那带轮子的椅子滑出去了半米。
距离拉开,男人心尖的火苗也在无人瞧见的地方慢慢熄灭了。
他直起腰,仿佛刚刚的一瞬没发生过似的,一转身靠在了桌上,随手捏起了那张照片。
“你自己摸的那么投入还怪别人?我是正常走路的。”
“……”
看就看,什么就摸了?
凌夕颜恼火的把那照片拽了过来,塞进了抽屉里。
“我那是手指刚好搭在你身上而已。谁让你占地面积那么大,一张照片你占三分之二,怪我吗?”
她急于澄清,急的脸都涨红了。
傅司聿瞄了一眼那个已经被她关上的抽屉,唇角微微扬起:
“离个婚倒把你这嘴皮子功夫练出来了。怎么不算是一种收获呢?”
凌夕颜没看靠在她桌边这个人,马不停蹄的收拾起包,提上就走了。
傅司聿慢悠悠的跟上来。
“奇怪了,你生什么气?我惹你了?”
“……”
啊对啊,她生什么气呢?
被他吓不是家常便饭的事吗?有什么可气的?
凌夕颜咬着唇,道理倒是想明白了,心里却转不过弯,那颗承受能力不强的心,还是砰砰乱跳。
不知道跳个什么劲。
她快步走到电梯那,傅司聿也没坐他的专属电梯,一路跟进了员工梯。
从66楼一路下来,快到一楼时,他看了眼身旁那个快把脑袋埋到地底下去的女人。
“吃饭了吗?”
“吃了。”凌夕颜没抬头。
头顶很快飘来一句。
“撒谎。”
行吧,她确实是撒谎。一直没下来,怎么吃?
“我不饿,回家随便弄点就行了。我困了。”
她好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傅司聿没戳破,淡声道:
“那我送你。”
“不用。”拒绝的很干脆。
这时候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凌夕颜逃命似的奔了出去。
气性真可真不小。
傅司聿慢悠悠的跟了出来,目光一直跟在凌夕颜身后,人却没去追她。
看着她出了大厦就一路小跑往住的地方去,他不远不近的跟着,一直跟到她进小区,进了单元楼,又在楼下站了一会,见那屋子的灯亮了才离去。
但是凌夕颜并不知道这些,她没回过头,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夜里,会有个人一路跟着她。
本来加班加到九点半,她已经有些累了,回来家应该倒头就睡才对,但不知怎的倒床上又毫无睡意,翻来覆去的折腾到下半夜困意才姗姗来迟。
不知睡了多久,恍惚间,她又醒了,但是不知为何离开了她的屋子,她的床,到了一个陌生的……海面上。
天黑漆漆的,海也黑漆漆的,她坐在一条小船上,四下看不见一个人影,只能听见风拍打水的声音。
这是哪?
她想爬起来,脚下晃的厉害,站不稳又跌了下去。
风越来越大,船晃得厉害,她死死的抓住了船舷。
“有人吗?”
她迎着风浪大声呼喊,回应她的却只有鬼哭一样的风声。
黑暗中,一个巨浪掀过来,小船瞬间倾斜,海浪冲上船板瞬间将她吞噬。
“救命,救命……”
她还在水中拼命的挣扎,想要抓住那船,可船已经翻了,一把抓过去,湿滑的船底又从她手下滑了出去。
偌大的海面,一根属于她的浮木都没有。
她绝望了,身体一点点的往下沉,寒冷又泛着腥气的海水淹没了她,可她仍旧不死心,依然竭尽全力的伸着手,想抓住什么。
就在这时,天空中飘来了一声呼唤。
“小哭包。”
小叔?
她心头蓦然惊喜,可四下张望只有黑漆漆的海面。
小叔,你在哪?
呼唤声还在继续,他没有停下,声音反而越来越急切,他在找她吗?
他在哪?
她在水中挣扎,仔细辨认那个声音的方向。
东边。
对,是东边。
又听见一声呼唤,她竭力转向东边。
那声音还在喊,虽然没看到人,但那声音好像在指引她,给她勇气,给她信心,指引她拼命的往东边游过去。
不知道挣扎了多久,前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来。
他的影子隐在浓稠的黑雾中看不清,对她认得那只手是他的手,那袖口上的蓝宝石袖扣成了这一片沉黑中唯一的光。
她欣喜若狂,用尽了全力想够到那只手。
指尖终于碰到他了,只差一点点,他就能抓住她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浪卷了过来,黑色的潮水像山一样瞬间将她压到了水下。
“小叔,小叔……”
凌夕颜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眼前灰蒙蒙的,透过窗帘的缝隙看见太阳刚冒了个头尖。
原来是个梦。
她深吸了一口气,随手抹了一把额头,满手的水泽。
出了一身的冷汗,连睡衣都汗透了。
她疲惫的坐在床上,看了看窗外,目光收回又落到了床上。
少了那么一个小人,这床就显得特别特别的空。
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
缓了许久,心头那股不安感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