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沈渡使了个眼色，两人提着灯笼急奔过去。慕笙看着他的脚问：“还要继续走吗？”
小公子咬着牙：“走！”
慕笙：“这条路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你遇到的，都是生前为你所害，死后不能投胎的亡魂。你若想安然地走过这条路并不容易。再给你个机会，现在说放弃，我还能送你离开。”
小公子盯着自己的脚，苦笑道：“原来……是这种感觉。”
被他捉去的少女中，有一个极善逃跑。他府里养着一种鱼，是澹台家的商人去异国时带回来的。那种鱼，长着吓人的獠牙，以肉为食，片刻间就能将一个活物吞噬干净。
他命人将少女的脚放进水里，拉出来时，少女的脚就跟他的这只脚一样变成了骷髅。少女是被她自己吓死的，死后填于井壁中。至于是哪个客栈的哪口井，他已经记不得了。
又往前走了一米，他的左腿被一只鬼手贯穿，他踉跄倒地，脸上又被抓了几道。艰难爬起后，看着受伤的位置，不由得一阵苦笑。
是的，他又想起来了。
刚满十四周岁的少女，眼睛圆圆的，像只小兔子。得知自己被骗后，眼睛红红的求他放自己回家。他同意了，她连着给他磕了好几个头才起身。生怕他后悔，她用跑的。可惜，她的腿太短，没跑过他手里的箭。
箭，射穿了她的左腿，她就像刚刚的自己那样，狼狈地摔在地上。
他走过去，站在她面前，用玩味的声音说：“瞧，是你自己跑得太慢。”
他给了她一瓶上好的金疮药，让下人把她拖进柴房。第二日，他又给了她一次机会，数着步子，等她比昨日多跑出一步时，拉弓开箭。他的箭术不错，刚好射中原来的伤口。
连续十日，每一日都是这样，最后一日，她离大门仅有半步之遥。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在玩她，是要她一日比一日更为绝望。
因为伤口久治不愈，严重溃烂，到了第十一日时，她已经跑不动了。他记得，她跟前十日一样，努力地拖着那只残腿往前跑，当他射出手里的箭时，她突然停了下来，迎着箭。
由于她的突然转身，那支箭没能射到伤口上，而是擦着她的右腿飞了过去。就在他以为她会趁机逃走时，她笑了。接着，用力撞到墙上。
她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输了！”
他不记得走了多久，只知道出去时，身上已没有几块儿好皮。折磨人的时候不觉得，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他该死，他确实该死！
“慕姑娘，我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到阿妩？”
“会！”慕笙如实道。
眼下的小公子用六个字来形容特别贴切，那就是人不人，鬼不鬼。手一挥，身上的皮肤快速生长，狰狞的伤口也在愈合。须臾间，恢复原样，好像刚刚受的那些伤都只是他的幻觉。
“慕姑娘？”小公子诧异地看着她。
“听说过上刀山，下油锅吗？”慕笙笑眯眯地看着他。
直觉告诉小公子，这句话，加上慕笙笑眯眯的模样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咽了咽口水，回答：“听……听过。”
“若是小恶之人，上一次刀山，下一次油锅就够了。”慕笙伸着指头：“若是大奸大恶之人，得上几百次刀山，下几百次油锅。”
沈渡瞥了眼小公子：“还有人样吗？”
慕笙：“没有啊！所以，上完一次刀山，恢复原样。下完一次油锅，再恢复原样。如此重复，方能起到惩戒的作用。”
小公子回头，看了下来时路，不由打了个冷战。
沈渡啧啧两声：“一而战，再而衰，三而竭，打仗如此，受刑亦是如此。第一次被砍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第二次被砍头，闭上眼睛忍一忍就过去了。第三次，只想刽子手快点儿，若是连着被砍三十次，饶是枭雄也得变狗熊。”
小公子不愿回想刚刚那一路的遭遇，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道：“阿妩在哪儿？我只想尽快见到阿妩。”
“前面儿！”慕笙随手一指，浓雾散开，露出一条平静无波的大河。
小公子不会水，站在河边发愁，问他是不是要泅渡过去？慕笙不语，只是看着河边。过了会儿，河上行来一只渡船。撑船的是个面无表情，体型干瘦的老人。船是骷髅船，用一具一具骷髅拼成的。那些骷髅松松散散，是活的，看得人心惊肉跳。小公子咽了咽唾沫，问：“非要乘这条船吗？”
他觉得这比泅渡还恐怖。
慕笙点头，拉着沈渡上船。上船前，还贴心地跟他说了句：“怕的话闭上眼睛，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被水鬼吃了。”
沈渡看向水里：“水鬼？这里头？”
轻“嗯”一声，慕笙说：“怕的话，闭上眼睛。”
沈渡乖乖闭上眼睛，任由慕笙牵着他上了渡船。他乘过不少船，这样特殊的还是第一回。怎么说呢？脚感有点儿奇怪。虽然是骷髅，踩上去却很平，一点儿不觉得硌脚。然骷髅是活的，踩住脑袋的时候，你能感觉到有东西在咬你的脚。
被慕笙牵着的手紧了紧：“笙笙是第一次坐这船吧？不怕吗？”
慕笙踩了踩脚下的骷髅：“怕什么？骷髅而已！都做成船了，还反了天不成？”
沈渡：“这可是鬼船？活的，会咬人的。”
慕笙：“牙齿都被拔了，咬也咬不出个所以然来。”
细想有理，沈渡睁开眼睛，试探着踩了踩脚下的骷髅。果然，只是看着可怕而已。小公子也上了船，不敢靠近船夫，紧挨着他们。船刚行驶，小公子就尖叫起来：“鬼！有鬼！”
船底黏着许多头发，头发里露着一张张惨败的鬼脸。它们从四面八方而来，紧贴着骷髅船。待船行至河中央时，它们开始发力，试图连人带船一块儿掀入河中。
小公子紧拽着沈渡的衣裳，沈渡牢牢抱着慕笙，慕笙满脸嫌弃：“两个大男人，比我还怂！”
小公子：“我不会水，最怕水里的这些东西！我宁可走一百遍刚才的路，也不要被这东西拖下水去。”
沈渡：“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不会水！”话音未落，连人带船翻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