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在地上的碎片浮起,跟着,整个井下都被黑气笼罩。初秋本就是这个井下法阵的阵眼,以己之力,催动阵法,虽不能逆转阴阳,却能借助地上的碎片,带他们入梦,回看死者的生前。初秋凭一己之力,将所有人都带了进去。与在张家老宅时一样,他们都是旁观者。
柳嫣儿不愧是官家小姐,与话本子里的那些主母一样,看似温婉和善,实则恶毒擅妒。第一幕是成婚那晚。小公子与柳嫣儿叙过话后去了阿妩的院子,隔着房门,阿妩劝小公子,既娶了柳嫣儿便该善待她。
新婚之夜,撇下妻子去侍妾院中,让柳嫣儿如何自处。她劝小公子回去,无论小公子如何坚持,都不肯打开院门。
柳嫣儿的丫鬟看到了,听到了,也如实禀告了。可在她看来,这些都是阿妩笼络小公子的心机与手段。趁着第二日敬茶时,故意让人用滚烫的茶水磋磨阿妩。
茶杯明明是柳嫣儿故意打翻的,热茶也都浇到了阿妩手上,疼得她直冒冷汗。小公子却因为气她夜里不肯开门,听着柳嫣儿的一面之言,故意训斥她,惩罚她。
公婆不疼,主母刁难,府里的人也都是惯于看人下菜碟的。在柳嬷嬷的授意下,他们先是在祠堂里放上冰块,再把剥了衣裳的阿妩关进祠堂。可怜的阿妩,先是被烫伤,又被关在祠堂里冻了一天一夜,加上旧疾未愈,整个人奄奄一息,手也差点儿废了。
丫鬟去请府医,府医各种推脱,去找小公子,小公子却听着柳嫣儿的,认为阿妩是恃宠而骄,应该再磨磨她的性子。亏得丫鬟机灵,拿着阿妩给她的首饰,去外头换了些钱,拿了些药,这才将阿妩救回来。身子刚好,小公子便借着酒醉,闯进院子,强行要了阿妩。
阿妩挣扎,他便用力扭着她的手。他不知道,阿妩的手早就脆弱的不堪一击。她说疼,不是矫情,是真的疼。
事后,阿妩为身体着想,讨避子汤,却被他误认为是不愿生下她与他的孩子,差点被掐死。但凡他这个做夫君的用些心,就能看到阿妩惨白的脸,以及弱不禁风的,摇摇欲坠的身子。
阿妩有了身孕,想保下那个孩子。可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生怕撑不到孩子出生,便给京城里的赵大夫写了封信。信落到柳嫣儿手里,她找人模仿阿妩的笔迹,写了另外一封缠绵悱恻的信,并且将里面的保胎换成了堕胎。
小公子看到信火冒三丈,问都没问就给阿妩定了罪。他没问阿妩找大夫是谁?何时,因为什么原因认识的?就断定阿妩与此人不清不楚,断定阿妩是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命人将她的院子封锁起来。
但凡他长眼,就能看出阿妩有多期待这个孩子。尚未显怀,就已经为孩子缝制鞋帽。她若不想要孩子,何苦劳心费神地去做这些?可他眼盲心瞎,不问当事人,只听那柳嫣儿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封锁院子后,阿妩的处境更为艰难,莫说日常吃的补药,就连正常的一日三餐都难维系。怀孕不足两月,阿妩落了胎。事情传到小公子耳朵里,他这才慌慌张张地将院子解禁,命大夫为阿妩诊治。
旧疾未愈,身体亏损,大夫断定阿妩她活不过三年。
那晚,小公子又像当年一样跪在了佛堂里磕破了脑袋。因着命悬一线,阿妩的日子渐渐好起来。毕竟,没有谁会去难为一个将死之人,连带着柳嫣儿都对她宽容了许多。
阿妩身子弱,不能再孕育子嗣。知府家需要子嗣传承,小公子半推半就的与柳嫣儿圆了房。没多久,便传出了柳嫣儿有孕的消息。
小公子在一旁解释:“是我爹娘要求我必须有个孩子!我知阿妩不喜欢被困在府里。爹娘答应我,只要柳嫣儿有了孩子,便准许我带着阿妩离开。”
慕笙看着他叹了口气:“你爹娘是第一次骗你吗这种话都信。没有孩子都摆脱不了,有了孩子,你与柳嫣儿之间还能分得清?”
小公子无言以对!
初秋道:“夫人原是可以好好活着的,起码可以好好的活过那三年,只要公子像以往那般对她。可公子害怕夫人离开,先是将夫人的院子迁到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地方,而后放下一切正事整日守着夫人。公子自认为是对夫人好,殊不知公子这般,正是将夫人一步步送上死路。”
小公子:“什么意思?”
“你殿试的文章真是你自己写的?”慕笙疑惑地看着他:“能入殿试,证明你是个聪明的,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你将阿妩的院子迁到附近,给予阿妩超过柳嫣儿的宠爱,便会激起柳嫣儿的妒心。一个女人一旦生了妒忌的心,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害人。”
小公子急道:“我与柳家本就是联姻,且这个联姻是基于恩师托付以及两家利益,并无男女私情。这个柳嫣儿清楚,我亦与她说过。除了我的人和心,她想要的我都可以给她。她为什么还要妒忌一个将死之人?”
初秋:“因为她喜欢你!”
京城官家的女儿,想要联姻有的是可选对象。小公子虽聪明,却不是殿试前三甲,论出身,也只是个地方知府家的小儿子。若非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柳家何必与他家结亲。可惜,小公子未能看明白。
再说小公子的爹娘,原是指望着儿子光耀门楣的。他却无视正事,一心一意扑在一个将死之人身上。身为父母,如何忍得?在他们看来,阻碍儿子前程的人,自是要除掉。
小公子声音颤抖:“那件事……”
初秋:“不错,是知府老爷连同夫人以及柳小姐一起做的局。他们先是逼迫夫人离开公子,而后设计歹人欺辱夫人,再让公子发现夫人失节,恼羞成怒之下亲手杀死夫人。他们要的是一劳永逸,是夫人彻彻底底的消失,是公子彻彻底底地厌恶夫人。”
小公子跌坐在地上:“他们没想到我会那么疯,阿妩死了,还要寻找真相,还要将那些歹人开肠破肚。他们更没想到,阿妩至死都没负我,她是清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