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贵为天子,却从未深入思考过这些问题。
那些经史子集,那些圣贤文章,在她看来,不过是维护统治的工具,是教化百姓的手段。
可如今,经过尤澜这番深入浅出的讲解,她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原来,历史并非只是冰冷的文字和枯燥的事件,而是由一个个鲜活的人,一个个真实的欲望,以及一次次的技术革新所推动的。
这种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新奇!
她心中对尤澜的敬佩,已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这个男人,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见解独到,远非常人可比。
若能将他留在身边,朝夕相伴,不仅可以还可以
冀玄羽的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微言大义!”
冀玄羽娇躯一颤,只觉醍醐灌顶,心头一片澄明,仿佛有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正在缓缓开启。
尤澜低沉浑厚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继续在她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敲击在她的心坎上:
“所谓‘食利阶层’,简单来说,就是那些不用自己动手,就能吃饱穿暖的人。像那些个王公贵族、兵营里的将士、还有那些跳大神的,都算。”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好让冀玄羽更容易理解:
“这些人,随着社会发展,慢慢地就不用亲自下地干活了。咱可以叫他们‘脱产者’,就是脱离生产的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脱产者’。这些人里头,有的管着怎么治理国家,有的管着军队,有的管着祭祀。这么一来,王朝就建立起来了。”
“在夏朝之前,老祖宗们也试过‘禅让’,就是把位子让给有本事的人,像尧舜禹那样。不过后来,还是变成了老子传儿子,家天下。”
尤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戏谑,仿佛在讲故事,又仿佛在拉家常:
“这里头的弯弯绕,其实也好理解。你想啊,谁坐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子,不想着把这花花江山留给自家子孙后代?谁还乐意让自己的儿子去当泥腿子?”
他稍稍停顿,目光落在冀玄羽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再说了,谁家祖上要是阔过,谁还愿意回去过苦日子,不想着更进一步呢?”
这番话,如同利刃,精准地刺入了冀玄羽内心深处。
她嘴唇微动,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
是啊,人性如此。别说是把皇位拱手让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就算是让给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她也绝不甘心。
她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忙到月上中天才敢歇息,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周旋于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各怀鬼胎的朝臣之间。
好不容易把摇摇欲坠的王朝拉回正轨,眼看着就要迎来曙光。
凭什么?她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凭什么要让给别人?让别人坐享其成?绝无可能!
冀临风起兵造反,那些大臣们勾心斗角,争权夺利,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为了那把龙椅,多少人头落地,多少血流成河。除了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家伙,又有谁会在意这些?
冀玄羽心中百感交集,仿佛吞下了一枚五味杂陈的果子,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几不可闻:
“是啊,谁都不愿意。”
尤澜似乎察觉到了冀玄羽的低落情绪,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她揽入怀中,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般轻拍着她的后背:
“所以,这父死子继的王朝,就这么一代代传下来了。”
“娘子,现在你可明白,什么叫‘王朝’了?”
冀玄羽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嗯,我明白了……你,继续吧。”
尤澜并未留意冀玄羽的异样,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脸颊,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说道:
“娘子,你可得听仔细了,别回头又给忘了。”
冀玄羽闻言,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抬起头,怒目而视,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说、我、明、白、了!”
她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要把这几个字深深地印在尤澜的脑海里。
这个家伙,就会装模作样!
冀玄羽心里暗骂,表面上却努力维持着皇帝的威仪。
尤澜被冀玄羽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他愣了片刻,随即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仿佛要和冀玄羽好好说道说道:
“既然娘子明白了,那为夫就再给你讲讲,这‘王朝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等你把这个弄清楚了,先前那些问题,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冀玄羽一听这话,立刻来了精神。
她可不是那种听过就算的人。
等回了宫,她一定要在鲜于清羽面前好好“展示”一番。
不能总让她一个人“大开眼界”,这次也得让鲜于清羽开开眼。
尤其是那个鲜于清羽,平日里总是一副学霸的样子,回回都能得到夸奖。
这次,她冀玄羽就要在这学霸面前好好秀一把优越感!
至于尤澜之前问的那些?
她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有本事,鲜于清羽就自己去查!
她倒要看看,鲜于清羽怎么查出她在这深宫之中,是如何与尤澜暗通款曲的!
冀玄羽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平静。
她静静地听着尤澜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
“娘子,你饱读史书,‘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句话,想必你再熟悉不过了吧?”
冀玄羽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伸手在尤澜腰间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嗔怪道:
“当然!这种常识,朕怎么会不知道?”
尤澜吃痛,龇牙咧嘴,心里暗自腹诽:这小妮子,最近怎么越来越刁蛮了?不过……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揉了揉被拧的地方,继续说道:
“那娘子可知,为何说‘祀’与‘戎’,是国家最重要的两件事?”
“最重要?”冀玄羽在心中重复着这几个字,她总觉得这个说法有些不妥。
但她又不敢直接指出,生怕又被尤澜抓住话柄。
她索性把这个疑问压在心底,开始认真思考起尤澜的问题。
这一思考,还真让她想出了个答案。
她试探着说道:
“是不是因为,打仗之前,要先用敌人的头颅,或者抓来的俘虏,去祭祀上天?”
尤澜:“……”
他一阵无语。
这个答案,虽然简单粗暴,倒也说得通。
但,这和他所说的“本质”相去甚远。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娘子说的,也算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