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而进入屏保模式，圣诞节的雪花图案无声飘落。
罗峰轻轻点击鼠标，重新激活屏幕。他的手指在键盘上停留片刻，最终输入：
【诊断记录】2023/12/24主诉：痊愈复查
系统自动跳出一条红色提示：【医嘱】圣诞快乐
打印机嗡嗡作响，吐出一张空白处方。
罗峰翻到背面，写下自己的私人电话号码，又加了一句：
“如有任何需要，24小时开机。“
张桂芳醒来看见这张纸条时，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纸角，像是抓住了什么珍宝。
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夹进那本已经破旧的《唐诗三百首》里，和之前收集的所有处方放在一起。
“下周...“
老人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下周我可能...来不了了。“
罗峰的手顿在半空。他看见张桂芳的眼睛——浑浊、泛黄，却异常平静。
知道她是在告别。
“没关系，“他听见自己说，
“下周三，我还是在这里等您。“
老人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她没有拆穿这个善意的谎言，只是轻轻点头：
“好...好...“
护士长再次敲门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几块饼干：
“门诊部的一点心意，张老师。“
张桂芳接过牛奶，双手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她小口啜饮着，突然说：
“能...能帮我把画挂在分诊台吗？
我想...大家都看见。“
护士长红着眼眶点头：
“当然，我们会把它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当罗峰和护士长搀扶着张桂芳离开诊室时，候诊区的患者们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有人递来外套，有人挪开椅子，一位年轻妈妈甚至解下自己的围巾轻轻披在老人肩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投下一束阳光，正好照在那幅“门诊全家福“上。
画中的医护人员们微笑着，仿佛在列队送别。
张桂芳在画前驻足片刻，伸出颤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画面中央的罗峰形象。
“画得...不像。“
她轻声说。
罗峰摇头：
“不，很像。谢谢您，张老师。“
老人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点点头。
当她慢慢走向电梯时，背影挺得笔直，像个即将登台的演员。
圣诞树的彩灯还在闪烁，电子屏上的倒计时已经归零。
罗峰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个瘦小的身影被护工搀扶进出租车。
直到黄色的车影消失在街角，他才发现自己的白大褂口袋里有东西。
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是张桂芳工整的字迹：
“罗医生，你念诗的声音很好听。圣诞快乐。——张桂芳2023.12.24“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雪花悄然飘落。
[屏幕渐黑，显示最后两行文字]
【门诊记录】2023/12/25张桂芳家属来电：患者昨夜安详离世
【备注】遵照遗愿，遗体已捐赠至医学院】
诊室里的时钟指向上午十点，罗峰第三次抬头看向门口。
候诊区的椅子依然空荡荡的，与对面杨青青诊室外的长队形成鲜明对比。
“罗医生，这是本周的门诊统计表。“
护士小李推门进来，放下一张表格，眼神闪烁。
罗峰扫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刺眼的“3“，而杨青青的数字是“37“。
表格最下方用红字标注着新规定：
连续两周门诊量不足10人次的医生，将调整至急诊夜班岗位。
“谢谢。“罗峰将表格翻过去，声音平静。
小李欲言又止：
“那个...陆主任说...“
“说什么？“罗峰抬头。
“他说...让您多向杨医生学习接诊技巧。“
小李说完就匆匆离开了，像是怕被卷入什么风暴。
门诊的人大多都知道，罗峰是一个手术做的很漂亮的大夫。
但是毕竟学历太低。
在门诊不吃香，在这里只有学历高的大夫才吃香。
罗峰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陆既明，科室副主任，自从罗峰在一次疑难病例讨论中纠正了他的诊断错误后，就处处针对自己。
而杨青青，那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医生，是陆既明的爱慕者。
电脑屏幕上的电子病历系统突然弹出一条消息：
【通知：今日下午三点，全体门诊医生会议，不得缺席。——医务科】
罗峰刚要点开详情，诊室门被猛地推开。
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先飘了进来，接着是杨青青标志性的高跟鞋声。
“哟，罗医生，又在专心研究病例呢？“
杨青青倚在门框上，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门板，
“这周门诊量破五了吗？“
罗峰合上病历本：
“杨医生有事？“
杨青青走进来，故意环顾四周：
“陆主任让我来看看，传说中手术天才的门诊为什么这么冷清。“
她拿起罗峰桌上的名牌，
“主治医师？
听说你去县医院飞刀。
在手术台上连院长都给你当助手？
怎么，手术刀玩得转，连个普通门诊都搞不定？“
罗峰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杨青青的挑衅太明显，背后一定有陆既明的授意。
“这样吧，“
杨青青突然俯身，双手撑在罗峰的办公桌上，鲜红的嘴唇勾起一个假笑，
“下周我们比一比？如果你能在一周内门诊量超过我，我就承认你是个合格的医生。“
罗峰挑眉：
“如果超不过呢？“
“那你就主动申请取消门诊权限，乖乖回手术室当你的器械匠人。“
杨青青直起身，整理了一下白大褂，
“反正对你这种技术型医生来说，门诊本来就是浪费时间，不是吗？“
诊室里安静了几秒。
罗峰能听到对面诊室此起彼伏的叫号声，还有杨青青刻意加重的呼吸声。
“好。“罗峰突然说。
杨青青愣了一下：
“什么？“
“我接受你的挑战。“罗峰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神变得锐利，
“不过条件要改一改。“
杨青青警惕地看着他：
“你想怎么改？“
“如果我赢了，你要在全科会上承认，医生的价值不仅体现在门诊量上。“
罗峰站起身，与杨青青平视，
“如果我输了，不仅放弃门诊权限，还会在科会上公开承认自己不如你。“
杨青青的眼睛亮了起来：
“成交！“她伸出手，
“下周这个时候，我们看数据说话。“
罗峰没有握她的手，只是点点头：
“不送。“
杨青青冷哼一声，转身离开时故意把门摔得很响。
罗峰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知道这个赌约不公平。
杨青青有陆既明暗中安排病人，而自己只有真正的门诊需求。
但有些原则，值得冒险去捍卫。
“请进。“听到敲门声，罗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