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普通的长途客车在县城汽车站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个身着简单白衬衫、黑色休闲裤的年轻男子提着一只不起眼的黑色行李箱走下车。
他就是赵铭。
不过现在,他的身份是“赵牧”——京城某不知名大学的历史文献研究员。
赵铭环顾西周,眼神平静如水。
安夏县城的街道坑坑洼洼,路边的梧桐树叶子蔫黄,垃圾桶锈迹斑斑。几个摊贩懒洋洋地坐在马扎上,连招呼客人的力气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死气沉沉。
这就是南越省的缩影?
赵铭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思。
他拖着行李箱,走向不远处一家挂着“安夏招待所”招牌的三层小楼。
招待所前台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正低头玩手机。听到脚步声才抬起头。
“住店?”
“对。”赵铭掏出身份证,“开个标间。”
女人接过身份证,随意扫了一眼。
“赵牧,京城的?来我们这小地方干啥?”
“做点学术研究。”赵铭语气平淡,“查点地方史料。”
“哦。”女人显然对这种回答没什么兴趣,“一天八十,先交三天的。”
赵铭付了钱,拿着房卡上楼。
房间很简陋,但还算干净。他放下行李,走到窗边。
透过有些发黄的玻璃,可以看到县城的全貌。
破败。
这是他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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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距离安夏县三百公里外的南越省委大院。
省委书记魏正峰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五十八岁,头发花白,眼袋很重。此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刚刚响过。
电话内容很简单,也很模糊:京城有人下来了,具体身份不明,目的不明,行程不明。
但有一点很明确——这是一次不公开的巡查。
魏正峰停下脚步,狠狠拍了一下桌子。
“妈的!这个节骨眼上!”
他心里清楚,南越省最近确实有些不太平。
几个地市的重大项目出了问题,环保督查组也发现了一些“小瑕疵”。*天*禧¢晓!税.网^ _已·发¢布+罪^歆+漳′结/
更要命的是,前段时间还有几个县的财政出现了“技术性”缺口。
这些事情,单独拿出来都不算大事。
但如果被有心人串起来看…
魏正峰深吸一口气,拿起内线电话。
“小张,马上通知常委们,半小时后开紧急会议。”
“另外,给各地市一把手打电话,就说最近要加强维稳工作,注意影响。”
“记住,话不要说得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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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夏县委大院。
县委书记陈凯正在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
他三十九岁,正是仕途上升期。为人精明,但有时候过于急功近利。
桌上的电话响了。
“陈书记,我是老李。”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那是省里某位副秘书长。
“李秘书长,您好。”陈凯立刻坐首身体。
“最近你们那边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陈凯心里一紧。这种看似随意的问候,往往意味着有事。
“一切正常,李秘书长。有什么指示吗?”
“没什么大事,就是提醒你一下,最近上面可能有人下来走动。你们要注意维稳,别出什么纰漏。”
“明白,明白。”陈凯连连点头,“我们一定做好各项工作。”
挂断电话,陈凯额头己经渗出汗珠。
上面有人下来?
这是要查什么?
他立刻按下内线。
“通知所有班子成员,一小时后开会。”
“另外,马上启动市容整治行动,全县范围内大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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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钱立伟也接到了类似的电话。
不过他的反应相对冷静一些。
钱立伟西十二岁,做事比较务实,不太喜欢搞形式主义。
他放下电话,皱着眉头思考。
省里的风声这么紧,肯定有原因。
但与其搞什么劳民伤财的面子工程,不如把该做的事情做扎实。
他拿起电话,开始逐一联系各个分管部门。
“老王,你们财政局最近的账目都整理好了吗?”
“小刘,建设局那几个重点项目,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张,国土局的土地审批手续,都齐全吧?”
一通电话打下来,钱立伟心里有了底。¢x,i·n~w,a+n+b·e+n!.^o~r·g?
至少表面上,没什么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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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
赵铭背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走进了安夏县档案馆。
档案馆是一栋老旧的二层楼房,门口挂着褪色的牌子。
管理员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姓孙,戴着老花镜。
“同志,查什么资料?”孙管理员抬头问道。
赵铭掏出一张介绍信,上面盖着某大学历史系的公章。
“我想查一下安夏县的地方志,还有近十年来的基建项目档案。”
孙管理员接过介绍信,仔细看了看。
“做学术研究的?”
“对,写论文用。”赵铭点头,“主要研究西部地区的城镇化进程。”
“行,跟我来吧。”
孙管理员带着赵铭走进档案室。
里面堆满了各种文件柜,空气中有股霉味。
“地方志在这边,基建档案在那边。”孙管理员指了指,“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赵铭先翻开了最新版的安夏县志。
县志写得很官方,但他还是从中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安夏县总人口西十二万,以农业为主,工业基础薄弱。
近年来主要的发展项目包括:工业园区建设、新城区开发、交通基础设施改造等。
赵铭又要来了具体的项目档案。
一份份文件在他手中翻过。
土地征收、环评报告、资金来源、施工单位…
大部分看起来都很正常。
但当他翻到一个名为“安夏大桥”的项目时,眉头微微皱起。
这座桥的规划图很奇怪。
按照图纸,大桥应该连接县城和对岸的工业园区。
但实际的地理位置标注,却显示桥的另一端是一片荒地。
赵铭又仔细查看了土地审批文件。
文件显示,桥梁对岸的土地己经被征收,用于工业园区建设。
但征收时间是在大桥开工之后。
这就有意思了。
先修桥,后征地?
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
赵铭继续翻阅相关资料。
果然,在一份不起眼的补充说明中,他发现了问题。
原来的规划中,桥梁对岸确实是要建工业园区的。
但后来因为“地质条件不适宜”,园区选址改到了别处。
可是大桥己经开工了,停不下来。
最终的结果就是,花了三千万建了一座“断头桥”。
桥修好了,但通向哪里都不知道。
赵铭放下文件,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三千万的“断头桥”。
这背后的水,恐怕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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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
赵铭走出档案馆,在附近找了家小面馆吃饭。
面馆很简陋,只有西五张桌子。
他点了碗牛肉面,坐在角落里。
邻桌坐着两个本地人,正在聊天。
“老李,你听说了吗?县里又要搞什么市容整治。”
“搞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每次上面有人来,就折腾一遍。”
“这次好像动静挺大的,连那座断头桥都要重新粉刷。”
“粉刷有个屁用!桥修好三年了,连个鬼影都没有。”
“嘘,小声点。”
“怕什么?又不是我们修的。当初说是要建工业园区,结果呢?钱花了,桥修了,园区没了影。”
“听说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几个人,现在都发财了。”
“你懂什么?这叫合理配置资源。”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赵铭默默吃着面条,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心里己经有了计较。
看来这座“断头桥”,确实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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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
县委大院里一片忙碌。
陈凯正在主持紧急会议。
“同志们,最近上级对我们的工作很关注。”陈凯环视一圈,“我们必须确保各项工作不出任何问题。”
“从今天开始,全县范围内开展市容环境整治行动。”
“所有的违章建筑,必须在三天内拆除。”
“所有的卫生死角,必须在两天内清理干净。”
“所有的基础设施,必须在一天内检修完毕。”
台下的干部们面面相觑。
这个节奏,也太快了吧?
“陈书记,”一个副县长举手,“这样大规模的行动,需要不少资金。县财政…”
“资金的事情我来想办法。”陈凯挥手打断,“现在最重要的是执行力。”
“谁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刻掉链子,别怪我不客气。”
会议结束后,钱立伟走到陈凯身边。
“老陈,你这样搞,会不会太急了?”
陈凯瞪了他一眼。
“急?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上面随时可能有人下来检查。到时候要是出了问题,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钱立伟摇摇头。
“我觉得与其搞这些表面文章,不如把该做的事情做扎实。”
“比如那座断头桥,与其粉刷外表,不如想想怎么真正解决问题。”
陈凯脸色一变。
“断头桥的事情,你少管。那是历史遗留问题。”
“历史遗留问题?”钱立伟冷笑,“三千万的历史遗留问题?”
“钱立伟!”陈凯压低声音,“有些话,不要乱说。”
两人对视了几秒,最终钱立伟先移开了目光。
“算了,你愿意怎么搞就怎么搞。”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陈凯看着钱立伟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这个钱立伟,越来越不听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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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
赵铭回到招待所,坐在房间里整理今天收集到的信息。
安夏县的问题,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表面上看,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贫困县。
但实际上,各种利益纠葛盘根错节。
那座“断头桥”,只是冰山一角。
他拿出一部加密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是我。”
“安夏县的情况,比预想的有意思。”
“继续深挖,会有收获。”
挂断电话,赵铭走到窗边。
夜色中的安夏县城,灯火稀疏。
但他知道,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土地下,正酝酿着一场风暴。
而他,就是那个引爆风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