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池水面平静如镜。
林轩跪在池边，看着倒影里的自己。右臂龙化留下的黑鳞尚未褪尽，逆天珠在眉心映出猩红光点。
像第三只眼。
"别动。"
苏婉儿用银针挑开他肩头最后一片碎鳞。
镜化的右手小臂断面已经结晶化，折射着七彩光晕。
幼龙蜷在她脚边。
第七只眼半阖着，眼白布满血丝。
"疼吗？"
林轩握住她手腕。
触感冰凉。不像活人血肉，倒像握着一截琉璃雕琢的艺术品。
苏婉儿摇头。
发间簪着的青玉步摇却晃得厉害。
"比起这个..."她指向池底，"你该看看那个。"
水面突然泛起涟漪。
倒影里的林轩开始扭曲。
黑鳞从脖颈蔓延到脸颊，瞳孔竖成金线，额角生出狰狞骨刺。
完全龙化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
倒影在笑。
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口獠牙。
"什么时候？"
林轩猛地后退。
水面却如附骨之疽跟着扩张，始终将可怖倒影框在中央。
幼龙突然暴起，第七眼射出的星光击碎水面。
涟漪凝固成冰。
冰晶里封着无数记忆碎片。
"阿七说..."
苏婉儿指尖轻触冰面。
"这是未来三个月内必然发生的片段。"
最大那块冰晶里，龙化的林轩正在屠城。
天机剑插在尸山顶端，剑穗挂着半截青玉步摇。
她的步摇。
"未必成真。"
林轩斩碎冰晶。
碎片却悬浮重组，拼出新的画面：白衣少年站在血海中，脚下跪着九洲所有宗门领袖。
包括苏婉儿。
"劫主大人。"
冰晶里的苏婉儿恭敬叩首。
脖颈有金色锁链。
林轩突然挥剑横扫。剑气绞碎所有冰晶，却在触及池心时被无形屏障弹回。
"砰！"
反震力让他虎口崩裂。
血珠滴落水面，竟被池底某物吸收。
整座剑池突然沸腾，古剑残骸互相碰撞发出哀鸣。
"退后！"
苏婉儿拽着他衣角急退。
幼龙炸毛咆哮，第七眼流下血泪。池底水晶棺的棺盖正在移动，露出缝隙里一只完好的手。
五指修长。
指甲染着凤仙花汁。
和林轩母亲的习惯一模一样。
"不可能..."
林轩呼吸急促。
记忆中母亲总在冬至日染指甲。说是纪念与父亲初遇，可父亲明明最厌艳色。
棺盖又开三寸。
露出一截皓腕。
腕上金铃铛刻着"叶"字，正是天机阁主脉的标记。
"清璃姑姑？"
苏婉儿突然出声。
铃铛声骤停。
棺中传来指甲刮擦金属的刺耳声。
幼龙突然人立而起，前爪结出复杂法印。
"咔嚓。"
池面冰晶尽碎。
所有碎片倒飞入棺，堵住即将开启的缝隙。水晶棺剧烈震动，里面传出女子轻笑。
"小七..."
"你护不住他们的。"
声音温柔似水。
却让幼龙鳞片倒竖，七只眼睛同时流血。
苏婉儿突然按住心口，青金道丹自动离体悬浮。
道丹表面——
浮现出与棺中如出一辙的金铃虚影。
"婉儿！"
林轩想抓住她。
手指却穿过虚化的身体。
苏婉儿正逐渐透明，唯有镜化的右臂越发璀璨。
像要化作光消散。
"阿轩..."
她转头微笑。
唇间溢出的不再是血，而是细碎星光。
"我好像...知道我是谁了。"
话音未落。
青铜面具突然从暗处射来，精准扣在她脸上。
棺中传来凄厉尖叫，金铃虚影应声而碎。
"噗！"
苏婉儿喷出血雾。
镜化停止，透明处重新凝实。
幼龙趁机叼住她后领甩到林轩怀里，自己却因力竭缩回幼崽形态。
"面具..."
林轩剑尖轻挑。
青铜面具内侧沾着新鲜血迹。
纹路与白衣少年眉心金纹完全一致，此刻正蠕动着想吸附苏婉儿面部。
"别碰！"
虚弱的声音从池底传来。
水晶棺缝隙探出半张女子面容。
美得惊心动魄，右眼下却有道陈年剑疤。
林轩浑身剧震。
这道疤...
在他儿时噩梦反复出现。
"娘...？"
剑尖微微发颤。
女子却摇头，泪水冲花眼角朱砂。
"清璃已死。"
"我是她斩出的恶念。"
棺盖轰然闭合。
最后瞬间，林轩看到她唇形分明在说："快走"。
整座焚心塔开始倾斜。
剑池水倒灌入穹顶裂缝，古剑残骸化作金属暴雨。
林轩左手抱紧昏迷的苏婉儿，右臂龙化硬抗坠石。
幼龙咬住他裤脚。
第七眼拼命闪烁，指向西南角即将坍塌的甬道。
"走！"
林轩挥剑劈开坠石。
龙化右臂鳞片剐蹭地面，在灵玉砖上擦出串串火星。
身后传来水晶棺崩裂的脆响，有什么东西爬出来了。
"咚。"
"咚。"
脚步声不紧不慢。
像猫戏老鼠。
甬道尽头是死路。
林轩剑劈墙壁，却发现外面是万丈深渊。
云雾间隐约可见青云门的主峰轮廓。
"跳么？"
他低头问幼龙。
小家伙第七眼疯狂转动，突然人立而起。
前爪沾着自己眼血，在林轩眉心画了道符。
"吼——！"
震天龙吟从深渊传来。
云雾散开，露出条盘旋而上的白骨巨龙。
每节脊椎都钉着青铜钉，眼眶里跳动着青色魂火。
林轩瞳孔收缩。
这条龙...
和幼龙有七分相似。
"小七..."
"你终于带他来了。"
白骨龙口吐人言。
魂火聚焦在林轩染血的衣襟——那里别着苏婉儿断落的青玉步摇。
"叶家的丫头..."
"还是走上了镜化的路。"
龙尾突然扫来。
林轩本能挥剑格挡，却被轻轻卷住腰身。
失重感袭来，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幼龙虚弱的呜咽。
下坠。
不断下坠。
直到落入一团柔软白雾。
雾中浮动着药香，是苏婉儿平日炼制的安神丹气味。
林轩龙化的右臂开始复原，鳞片剥落处生出新肉。
"这是..."
他握拳又松开。
掌心躺着片晶莹龙鳞。
鳞上天然形成的地图，赫然是焚心塔地下九层的结构。
最底层标着红点。
旁边小字注释：【双丹合一处】。
"阿七？"
林轩转头寻找。
幼龙蜷在苏婉儿心口，正用尾巴擦拭她脸上的血渍。
第七眼完全闭合，眼角结着血痂。
白雾突然波动。
远处走来个提灯老者。
麻衣草鞋，腰间挂着药葫芦，每走一步都带起铃铛轻响。
"林小子。"
老人咧嘴一笑。
缺了颗门牙。
"还记得你五岁时..."
"偷喝老夫的九转还魂酒么？"
灯影摇晃。
照亮他空荡荡的左袖——袖口绣着天机阁的星纹。
林轩剑尖微抬。
记忆里确实有个偷酒被罚的雨天。
但当时揪着他耳朵的老者，双臂完好。
"你是谁？"
天机剑嗡鸣示警。
老人却自顾自蹲下，药葫芦里倒出三枚金丸。
一枚塞进苏婉儿口中，一枚喂给幼龙。
最后一枚...
弹向林轩眉心。
"叮！"
逆天珠自动拦截。
金丸碎成粉末，露出里面包裹的青铜钉——和白骨龙脊椎上的一模一样。
"果然..."
老人叹气起身。
灯笼突然熄灭。
黑暗中他的声音年轻了数十岁："阁主说得对，你早不是当年的小轩子了。"
雾气剧烈翻腾。
林轩挥剑劈开迷雾，却见老者化作青烟消散。
原地只剩盏青铜灯，灯芯是截仍在跳动的心头肉。
血肉灯芯。
天机阁禁术。
苏婉儿突然睁眼。
镜化的右手抓住灯盏，青金道力顺着脉络注入。
灯芯跳动加速，映出段记忆画面：
暴雨夜。
叶清璃抱着婴儿跪在碑林。
她剖开自己丹田，硬生生将黑丹塞进婴儿体内。
血泊中浮现的白衣少年冷眼旁观，突然伸手掐住婴儿脖颈。
"魔种..."
"就该扼杀在襁褓。"
婴儿啼哭变成龙吟。
眉心逆天珠爆发红光，击退少年的同时，也将这段记忆封入青铜灯。
画面戛然而止。
灯芯燃尽。
苏婉儿怔怔落泪。
她碰触到的不仅是记忆，还有叶清璃残留的悲痛。
"林轩..."
她声音沙哑。
"你母亲..."
"是用命在爱你。"
幼龙突然惊醒。
第七眼裂开条缝，映出甬道深处爬来的黑影——正是水晶棺里的女子。
她四肢反关节着地，脖颈旋转180度盯着众人。
唇角咧到耳根。
和池中倒影如出一辙的笑。
"找到..."
"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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