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零二秒 作品

明朝那些事9《转运汉巧遇洞庭红》

第一章 苏州河畔的落魄书生

正德十五年春日,苏州河畔柳絮纷飞。文若虚蹲在青石板上,面前竹筐里堆着十几个洞庭红橘子,被正午的日头晒得蔫头耷脑。他扯了扯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望着河面上往来如梭的漕船,心中泛起苦涩。

"这位小哥,橘子怎么卖?"

脆生生的嗓音惊醒了文若虚的神魂。抬眼望去,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梳着双髻髻,腰间系着靛青绸带,腕上银镯叮当作响。她身后停着顶青布小轿,轿帘半掀,露出半截藕荷色裙裾。

"三文钱一个。"文若虚慌忙应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筐沿。这筐橘子是他寅时就去枫桥码头候着,从贩运船主那里赊来的。本指望趁着清明时节游人多,能赚几个糊口钱,可日头偏西了,才卖出两个。

小姑娘从袖中掏出个小钱袋,数了六枚铜钱放在竹筐里:"给我两个。"她踮着脚凑近筐子,忽然惊呼:"呀,这些橘子怎么都长了黑斑?"

文若虚心里一紧,这才发现筐底的橘子因积压太久,果皮上果然泛起了霉斑。他急忙解释:"姑娘见谅,这些橘子是昨夜新到的,许是路上受了潮气......"

"阿巧,怎么还不回来?"轿帘里传来轻柔的呼唤。小姑娘应了声,抓起两个橘子就要走。文若虚情急之下伸手去拦,却碰翻了竹筐。红橘骨碌碌滚向河边,有几个掉进了水里。

"你这人怎么这样!"阿巧跺脚惊呼。轿帘掀起,露出一张芙蓉般的脸来,是个二八年纪的小娘子,鬓边别着朵白玉兰,眉梢眼角带着三分娇嗔:"清平巷文家的公子,沦落到当街强卖烂橘子了?"

文若虚浑身一僵,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三年前他还是苏州府有名的神童,十四岁便中了秀才,与礼部侍郎家的千金定下婚约。谁料会试落第后连遭厄运,父亲病逝,家道中落,婚约也被一纸休书斩断。

"孟小姐......"他嗫嚅着,耳尖涨得通红。那小娘子却已放下轿帘,吩咐道:"阿巧,给他十文钱,就当买个教训。"

文若虚攥着铜钱,望着轿子远去的背影,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河风送来远处寒山寺的钟声,惊起一群白鹭。他蹲下身,将滚到脚边的橘子一个个捡回筐里,指尖触到果皮上的霉斑,忽觉一阵刺痛。

暮色四合时,文若虚抱着空竹筐往回走。经过南濠街时,瞥见"泰兴号"货栈门口停着艘三桅大船,船身漆着朱红条纹,桅杆上悬着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映得"顺风得利"的旗幡忽明忽暗。

"若虚兄弟!"有人拍他肩膀。回头见是同里的张七郎,身着酱色潞绸直裰,腰间挂着和田玉佩,一脸喜气:"明日我家船队要去暹罗国贸易,你要不要同去?"

文若虚苦笑:"七郎说笑了,我哪有本钱做买卖?"

张七郎压低声音:"不需本钱。你也知道,如今市舶司查得严,货物都要抽税。我船上还剩个舱位,你随便带点什么,到那边脱手就是。"

文若虚心动了。他想起家中老母卧病在床,药钱早已断了。可带什么好呢?摸摸袖中仅剩的十文钱,忽然瞥见街角水果店的招牌,心中一动。

二更天时,文若虚背着个麻袋来到码头。月光下,"泰兴号"的船工正在往舱里装货,有瓷器、丝绸,还有整箱的苏州折扇。张七郎迎上来,看见他麻袋里的东西,皱起眉头:"你带这东西做什么?"

"洞庭红橘子。"文若虚喘着气,"我听说暹罗国不产此物,或许能卖个好价钱。"

张七郎哭笑不得:"兄弟,这橘子不经放,海上颠簸半月,早烂成泥了。"

文若虚固执地摇头:"七郎放心,我用盐渍过,能保鲜几日。"

张七郎拗不过他,只得吩咐船工将麻袋搬进底舱。临别时塞给他个竹筒:"里面是淡水,省着点喝。"

文若虚蹲在船头,望着岸边越来越远的灯火,忽然想起临行前母亲攥着他的手说:"儿啊,穷家富路,在外头千万小心。"他摸了摸怀里用油纸包着的半块酱肉,这是母亲偷偷塞给他的干粮。

海风渐起,船身开始摇晃。文若虚生平第一次坐船,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扶着船舷呕吐起来。朦胧中听见水手们议论:"这趟航程凶险,听说黑水洋有海盗出没......"

第二章 吉零国的天价红橘

二十天后,"泰兴号"终于抵达吉零国港口。文若虚扶着桅杆站起身,眼前是一片金灿灿的沙滩,椰林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几座佛塔高耸入云,檐角铜铃叮叮当当。

张七郎递给他个椰壳碗:"先喝口椰子水解渴。"文若虚接过来一饮而尽,清甜的汁水顺着下巴流到脖颈。这时他才注意到,码头上站满了当地人,皮肤黝黑,身着五彩纱笼,头上缠着鲜艳的头巾。

"快把货物搬下来!"张七郎指挥船工卸货。文若虚想起自己的橘子,急忙钻进底舱。麻袋打开的瞬间,他傻眼了——橘子大多烂成了糊状,只有最上层的十几个勉强还能看。

"我说什么来着?"张七郎在一旁叹气,"快扔了吧,别熏坏了船舱。"

文若虚却不死心,抱着剩下的橘子来到码头。他寻了块干净的礁石坐下,将橘子排成一排。阳光照在果皮上,那些未完全腐烂的橘子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裹了层蜜蜡。

一个戴金冠的老者拄着象牙拐杖走过来,用生硬的汉话问:"这是什么果子?"

文若虚急忙起身:"老人家,这是中土的洞庭红橘子,酸甜可口,生津止渴。"他剥开一个,果肉饱满多汁,香气四溢。

老者尝了一瓣,眼睛登时亮了:"好东西!多少钱一个?"

文若虚本想说一文钱,话到嘴边却改了主意:"这个......要看您给多少。"

老者沉吟片刻,从腰间解下钱袋,倒出五枚银币:"我买五个。"

文若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在苏州,五枚银币能买两头肥猪!他强作镇定地收下钱,又递过去五个橘子。

消息传开,码头上的人蜂拥而至。文若虚的橘子被抢购一空,最后连烂掉的果肉都被人用芭蕉叶包走,说是能治病。他数着怀里的银币,手都在发抖——整整三十枚,足够母亲两年的药钱!

"兄弟,你这生意做得妙啊!"张七郎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我船上还有几篓瓷器,你要不要捎带些回去?"

文若虚摇头:"不了,我想多留些钱给母亲治病。"

回程时,"泰兴号"装满了香料、象牙和珍珠。文若虚躺在甲板上,望着漫天繁星,忽然想起孟小姐轿帘后那张芙蓉面。他摸了摸怀里的银币,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如今他也算小有积蓄,可那早已是别人的妻了。

第三章 荒岛奇遇

船行至黑水洋时,遭遇了风暴。巨浪如山,将"泰兴号"掀得东倒西歪。文若虚死死抱住桅杆,听着船工们的哭喊声,以为必死无疑。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渐渐平息。文若虚睁开眼,发现船搁浅在一座荒岛边。岛上怪石嶙峋,树木参天,远处传来野兽的低吼声。

"有人吗?"他沙哑着嗓子呼唤。回应他的只有海鸥的尖叫。文若虚挣扎着站起身,忽然瞥见沙滩上有个巨大的龟壳,足有圆桌大小,纹路奇特,泛着青金色的光芒。

他好奇地走过去,伸手触碰龟壳,忽觉一阵暖意顺着指尖传遍全身。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从树林里钻出来。

"兄弟,得救了!"为首的正是张七郎,他身后跟着几个幸存的船工。

文若虚惊喜交加:"七郎,你们没事就好!"

张七郎却盯着龟壳,眼睛发亮:"这可是宝贝!我曾听波斯商人说,千年龟甲能治百病,还能避邪祟。"

文若虚半信半疑:"真有这么神奇?"

"当然!"张七郎斩钉截铁地说,"你若不要,我用十两银子买下。"

文若虚想起母亲的病,犹豫片刻,还是摇了摇头:"七郎,这龟壳我想带回去给母亲治病。"

张七郎有些失望,但还是帮他将龟壳抬上了临时搭建的木筏。三天后,他们被路过的福建商船救起。

回到苏州时,正值中秋。文若虚雇了辆马车,载着龟壳和银币往家赶。路过南濠街时,听见有人喊:"波斯商人高价收购奇珍异宝!"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马车。波斯商人阿里仔细查看龟壳后,惊呼:"这是千年玄武甲!传说中大禹治水时用过的神物!"他掏出五万两银票:"我买了!"

文若虚颤抖着接过银票,只觉天旋地转。五万两!足够买下整个苏州城最繁华的商铺!

第四章 衣锦还乡

文府门前,文若虚望着朱漆剥落的门楣,深吸一口气,叩响了铜环。门吱呀打开,老管家张福见是他,惊喜交加:"少爷,您可回来了!"

"母亲呢?"文若虚急切地问。

"夫人在佛堂......"张福话音未落,文若虚已冲了进去。佛堂里,母亲正跪在蒲团上诵经,鬓角的白发刺得他眼眶发酸。

"娘!"他扑通跪下。

文夫人转过身,颤巍巍地伸手抚摸他的脸:"儿啊,你可瘦了......"

文若虚将银票放在母亲膝上:"娘,咱们有钱了,您可以请最好的大夫,吃最好的药......"

文夫人却摇头:"儿啊,钱乃身外之物,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

当天夜里,文府张灯结彩,大摆宴席。街坊邻居纷纷前来道贺,张七郎也带着厚礼登门:"若虚兄弟,恭喜你大富大贵!"

文若虚举杯致谢:"七郎,这次全靠你带我出海......"

正说着,家丁来报:"孟府派人送来贺礼。"

文若虚一愣,接过礼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玉如意,还有封信。他展开信纸,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

"闻君得奇遇,甚慰。当年之事,实非妾身所愿。今见君发达,亦替君欢喜。望君珍重,勿念。"

文若虚望着窗外明月,想起当年与孟小姐在花园里吟诗作对的情景,心中百感交集。他将信笺折好收进袖中,仰头饮尽杯中酒。

第五章 尾声

十年后,苏州城首富文若虚在寒山寺捐建了一座藏经阁。落成那日,他带着妻儿前来祈福。寺外杨柳依依,他忽然瞥见一辆青布小轿从街角转过,轿帘轻晃,露出半截藕荷色裙裾。

文若虚会心一笑,牵着女儿的手走进寺门。大雄宝殿前的古银杏落英缤纷,钟声悠扬,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关于机遇、亲情与成长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