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张,小牧山城。
二重二阶的天守阁里,木下藤吉郎怀着忐忑的心情请求拜见织田信长。
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猴子在织田家的地位将会水涨船高,赌输了,这辈子都只能当个小小的足轻组头,为织田信长鞍前马后。
他的小眼睛贼眉鼠眼的瞟着坐在上位的织田信长,如坐针毡。
短短不到一刻钟,木下藤吉郎觉得自己仿佛渡过了前半生。
“猴子!”
忽然,仔细看完家康亲笔书信的织田信长开口了。
“哈!”
木下藤吉郎坐直了身子,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柴田权六,佐久间盛重,他们都是经历过大战的战争高手,你觉得以你的统军作战经验能有他们丰富吗?”
织田信长脸色冰冷的质问道,一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
“不能!”
木下藤吉郎如实回答,“本家的家老和部将都是跟随您征战多年的重臣,而俺只不过是一个农民出身的武士,能够得到您的信赖成为足轻组头已经是大家羡慕的对象了!”
“哼!”
织田信长站起身来,手持折扇在猴子那光洁的脑袋上敲了敲,似乎有意敲打,道:
“既然如此,我凭什么让你去做?家中还有丹羽长秀、池田恒兴他们,哪个拎出来不比你强?”
他的意思是想知道猴子到底有什么底气去揽这个重任。
木下藤吉郎回应道:
“主公!俺拥有不一样的优势!”
他指着西北边墨俣方向,说道:
“俺曾经浪迹江湖的时候,在木曾川与川并众的首领蜂须贺小六有过往来,这次,俺想借助他们的力量,墨俣筑城!”
“川并众?”
织田信长皱起眉头沉思,“我有印象,他们是一伙类似匪盗的存在,谁给的钱多,就给谁卖命。”
织田信长作为正统大名,是看不起川并众这样的民间团伙的,不过他见猴子信心满满,再加上德川家康的举荐,大手一挥道:
“猴子!”
“臣在!”
“我只能给你1千兵和十日的粮食,如若失败,就不要回来见我了!”
“哈!”
木下藤吉郎心脏突突直跳,他很兴奋,也很惊恐,但不管怎么样,这次宝贵的机会终于把握住了!
“臣定然不负君之所望!”
很快,织田信长命令木下藤吉郎带兵前往墨俣筑城的事情在小牧山城迅速风靡,家中许多家臣闻讯纷纷前往演兵场。
木下藤吉郎手持军令,这是他第一次统领千人作战,他要比其他大将都要紧张。
“喂!猴子!”
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出,藤吉郎回头一看,只见是以柴田胜家为首的黑母衣众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他们脸色阴沉,来者不善。
佐佐成政冷着脸不满道:
“我们都听说了,你这家伙,好不识抬举!都说了不让你出头,你现在这样子做给谁看呢?”
木下藤吉郎低着头阴沉着脸没有回应。
“喂!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佐佐成政伸手推搡,嚣张至极道:
“你什么意思,说啊!是不是觉得柴田大人和佐久间大人的能力还不如你?”
这一口大锅压了下来,逼得木下藤吉郎不得不回应。
藤吉郎挠了挠头讪讪笑道:
“像是柴田大人和佐久间大人这样级别的武士,采用正面作战的方式恐怕是行不通的,论领军打仗,俺远远不如,所以啊,俺就想着用一些野方法,或许能有奇效呢?”
“野方法?”
佐佐成政皱起眉头,回过头看了柴田胜家一眼,又转过头问道:
“说说看。”
藤吉郎将心中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知,他不是不想隐瞒,而是现场那么多织田家臣看着呢,柴田胜家能明着欺负自己,而自己却绝对不能糊弄他们。
这就是阶级。
藤吉郎太懂这些了。
佐佐成政闻言也觉得是个方法,来到柴田胜家面前说道:
“柴田大人,要不我们找主公要兵试一试?川并众擅长木曾川流域的水性,给点钱应该就能买通。”
不过,佐佐成政的话音刚落,便被双手拢起袖子的柴田胜家出言打断。
“这算是什么狗屁方法?川并众自诩野武士,说白了就是一群流氓匪盗,没有立场的散兵游勇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也只有猴子这样卑微的武士才会接近他们!”
柴田胜家的态度代表了正统武士的态度,所以,很多时候就算是他们知道有些方法可能行得通,但碍于武士的尊严,他们依旧会选择无视。
而木下藤吉郎不在乎这些,他本就是农民出身的武士,和柴田胜家这种历代都是武士,拥有高贵血统的人完全不同。
只要能成功,管他用什么方法呢!
这时候,丹羽长秀也带着前田利家等人来到。
丹羽长秀性子沉稳一些,出面替藤吉郎解围。
“柴田大人,毕竟这是主公的命令,你就不要再阻拦了。”
丹羽长秀挡在两人中间充当和事老:“猴子,带兵去吧,希望你能成功。”
不管大家心里怎么样,都是希望墨俣能够顺利筑城,毕竟这场战争已经一拖再拖,大家都已经不耐烦了。
“遵命!”
木下藤吉郎心中感动,默默将这份恩情记下,旋即他命令唯一的手下,自己的弟弟木下小一郎朗声道:
“我们出发!”
“哈!”
永禄九年(1566年)九月,织田信长将攻打美浓的斋藤家时,织田军最重要的战术工作——墨俣建筑城堡,交给了名不见经传的木下藤吉郎。
木下藤吉郎先将建筑材料从木曾川上游,用竹筏沿着河道运送下来,在川并众1千人的帮助下,一夜之间,在尾张国和美浓国的边缘,造就了一座城池。
史称“墨俣一夜城”。
从此,日本战国三杰之一,丰臣秀吉在这个乱世之中开始活跃起来了。
之后,织田信长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利用盟友北近江国的浅井家牵制,以及策反美浓三人众,击败了宿敌·斋藤龙兴,成功将美浓纳入版图。
这一年,织田信长也才33岁。
与此同时,三河守德川家康,也即将迎来新的生命……
……
“主公的第一个孩子,肯定是男孩!”
“没错!必然是我们的少主!”
“可是阿叶夫人呢?两位夫人可是同时间怀上孩子的!”
“嗯~果然是主公,一炮双响!那就两个都是男孩!”
“对!主公只会生男孩!”
“……”
冈崎城,在御殿的庭院中,家臣们围着火塘席地而坐,纷纷议论着德川家继承人的事情。
走廊的木地板上,家康一左一右搂着两位娇滴滴的大肚婆,满脸幸福的样子。
今年是个丰收季节,谷壳在空中翻飞,屋敷夫人於大带着女子们种植的棉花也都竞相开放,远远望去,仿佛金色麦田披上了一层绒绒白雪,美不胜收。
“主公,秋风瑟瑟,天气转凉,别给两位夫人冻着了。”
日暮的霞光下,向来一丝不苟的本多重次上前半步,看着貌美如花的两位夫人,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
家康黑着脸教训道:“我的妻子,你怎么比我还关心?”
“哪里哪里!”
本多重次摆了摆手,嘻嘻哈哈地解释道:
“我们都认为两位夫人肚子里面的是男孩,也就是我们的少主,所以要更加关心才是!”
另一边,於大也领着城下町开医馆的曲直濑道三从走廊那边走了过来。
“屋敷夫人。”
本多重次和一众家臣们纷纷起身以礼相迎。
於大点了点头,皱起眉头有些不满地俯下身子,略带训斥的口吻说道:
“家主怎么能让怀孕的两位夫人坐在地上呢?!”
她撅起红唇,明亮的大眼睛里面满是心疼,道:
“快起来,地上凉。”
於大一边搀扶两女起身,一边喊来曲直濑道三。
“国主大人。”
家康微微颔首:“有劳检查一下于爱和阿叶的身体。”
片刻之后,曲直濑道三略微沉吟,提醒道:
“国主大人,两位夫人的身体安康,腹中的孩子也在茁壮发育,只不过……”
“不过什么?”
还未等到家康开口,本多重次连忙上前有些紧张问道。
家康瞪了他一眼,问道:“怎么说?”
“阿叶夫人的体质还不错,只是于爱夫人疏于运动,身体要弱一些,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她啊!”
曲直濑道三声音低沉地说道。
于爱抿着红唇,她挽起家康,露出如春花般烂漫的笑容,宽慰众人道:
“妾身感觉很有活力呢,大家放心吧。”
家康仍是有些担忧,命令本多重次道:
“作左,你在御殿里建筑一间居所,让曲直濑大人居住在此,时刻关注于爱的身体情况,每月再安排一些资金调理身子。”
“哈!”
本多重次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于爱和阿叶两人挺着大肚子,按照曲直濑道三的诊断,大概就在这几天分娩。
家康为了新生命的诞生,已经做足了准备。
就在冈崎充满期待的心情中,一个消息犹如狂风那样席卷三河。
“主公,织田家宣布‘天下布武’了!”
从外面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冈崎的本多忠胜,高声说道。
此话一出,顿时引来所有家臣们的关注。
“纳尼?!”
本多重次皱起眉头,他看向家康,瞪大了眼睛道:
“主公!得到美浓之后的织田家,他们包藏不住野心了!”
家康闻言也心中如擂鼓震动。
他暗自捏拳,织田信长终于要站在历史的舞台上了,而自己,绝对不能掉队!
“主公,织田信长大人邀请您前往新城·岐阜城参加天下布武的宴会!”
作为同盟关系的德川家康,是织田信长第一个邀请的大名。
“岐阜城吗?”
家康沉吟道:“织田信长天下布武的城池,看来这座天下平静太久了,也该让我们这些年轻人闹一闹了!”
……
美浓拥有着日本最大的平原之一美浓平原,这里地产丰饶,自古以来都是领主争夺的中心。
岐阜城,原本的稻叶山城,据说在粮食成熟的季节,从城池上方眺望,整个美浓都被金色麦浪覆盖。
占据巨大“粮仓”的织田信长,与在尾张时期截然不同,粮食、财富能为织田家提供源源不断的军备力量,而他的野心,也在这一刻昭然若揭!
凭山而建的城郭里外三层,数里之外都可以看到其标志性的建筑,通体如玉的白色天守阁三层五阶,远远望去犹如它的新主人,织田信长那般秀美。
德川家康受邀来到岐阜城,说白了,自己被邀请是来看织田信长装逼的。
年仅33岁便拥有尾张、美浓两国的织田信长确实有自傲的资本,这点没话说。
家康领着本多忠胜、榊原康政两人来到城池脚下,藤林正保、多罗尾光俊、服部半藏三忍则是隐藏在暗处保护。
“德川大人!”
不远处的城门底下,一群以木下藤吉郎为首的武士团体在此迎接。
见到猴子再向自己招手,德川家康迈着四方步带着一股威严的风范走了过来。
“猴子,要是不走近处看,都不敢相信这是你!”
德川家康见到猴子的穿着打扮和气质与以前截然不同,有些讶异道。
木下藤吉郎身穿高级武士才拥配拥有的蓝色阵羽织,叫上的鞋子也从草鞋变成动物皮革制作的鞋子,整个人的逼格顿时提升了不少。
而在他的身旁,除了一位眉眼与他有几分相似的,能猜出是他的弟弟木下小一郎,其他两位,一个好像草莽汉子,另一个手持羽扇文绉绉的俊美男子。
木下藤吉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咧嘴笑道:
“托德川大人的福,在下现在已经是织田家的侍大将了,这三位是在下的属下,木下小一郎、蜂须贺正胜还有竹中半兵卫!”
木下藤吉郎的三名部下,不约而同地向家康躬身行礼。
“见过德川三河守大人!”
家康嘴角微微扬起,咧了咧嘴笑道:
“猴子你这家伙,升官发财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