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煤烟味在五龙口市场弥散，陆东正在摊前整理货物，把裤子一条接一条的挂在铁丝上。
忽然，一个人从他的身后走过。
大清早，根本没有什么顾客，热闹的是远处的菜摊肉摊，还有几十米外的早点摊。
他不经意的回头看一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裂开口的布鞋。
抬起头，他看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神色悲凉，穿着灰布衫，像根被霜打蔫的野蒿草。
陆东吃了一惊。
他看到，小姑娘的右额角结着暗红血痂，袖口短得露出手腕上青紫的勒痕！
一个来自乡下的小姑娘，受到什么人的伤害？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城乡差别是很大的。城里人瞧不起乡下的，还经常有赖小子欺负来城里打工的姑娘。
陆东最见不得这种事，一股血气上涌。
他想喊住小姑娘问一问，却见她神情恍惚，径直朝前边走去。
……
陆东注视着姑娘，看她走到早点摊旁边，呆呆的看人家吃饭。
炸油条和老豆腐的香气，在空气中飘荡。
或许，陆东不该多管闲事，这辈子，他已经给自己制定了发展计划。好好赚钱，好好享受生活。
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他转过身，继续整理自己的货物。
但是，当他再次扭过头，看到小姑娘站在那里可怜兮兮的，像风中摇摆的小草，陆东终于忍不住了。
他大步走过去，开口就问。
“你是不是遇到坏人了？”
小姑娘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这个时候，陆东注意到，她的眼睛格外的明亮，透露出一股罕见的坚定。她看上去就很聪明，也很秀气。
她个子不算低，有一米六多。
一头短发许久没洗了，散发出混合着青草和泥土的气味。几缕碎发贴在她的鹅蛋脸上，看上去吃了不少苦。
“你从哪来的，是不是没钱吃饭？”
陆东轻声说道，生怕吓住她。
小姑娘上下打量着陆东，随后松了口气，点点头。
“我是从五台县来的，大哥，”她的眼睛转向刚出锅的油条，咽了咽口水，“我身上的钱花完了，你能给我买一根油条吃么？一根就行……”
说什么呢，陆东笑了笑。
他伸手拉住姑娘的胳膊，在早点摊坐下来。
“马叔，”陆东和早点摊的老板很熟了，“来两碗豆腐脑儿，六根油条！”
马叔笑着，端上豆腐脑儿和油条，“吃吧，吃吧，我看她站半天了，怪可怜的。”
陆东拿一个勺子，递给低着头紧握双手的姑娘，又给她拿来两个茶叶蛋。
姑娘感激的接过勺子，埋头大吃起来，像是几天没吃饭。
“小姑娘，不要一个人乱跑，这几年人贩子特别猖獗，小心把你拐到山里卖给老光棍，”马叔好心说道，“有啥事找警察，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叔。”
小姑娘使劲点头，忍不住，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难道说，她是从人贩子那里逃出来的？
陆东暗自猜测。
无论如何，他都要帮这个姑娘平安回到家里，让她们一家人能够团圆。
“吃吧，慢慢吃，吃完了我给你钱，赶紧买票回家。”陆东说道。
却见，姑娘摇了摇头，小声说道。
“我不要你的钱，我也不回家。”
……
陆东无语了，这还怎么帮？
算了，由她去吧。
姑娘吃完自己碗里的豆腐脑儿，又端起陆东剩下的半碗，狼吞虎咽的吃了个精光。
然后，她站起来，给陆东和马叔鞠了一个躬，转身就走。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然。
陆东被她干扰了心神，一上午都心不在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的身影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哎，不想了，好好做生意赚钱吧，赶紧吆喝吧。
……
今天的生意还不错。
陆东却高兴不起来，一想到身无分文的小姑娘，他心里就不安。
后悔啊，当时应该给她一百块钱，起码能让她晚上住旅馆，一个女娃娃游走在黑夜里，遇到坏人怎么办？
日头西斜时，陆东该收摊儿了，他蹲在地上修理自行车的链条。再干一个月，他就能买得起摩托车了。
哎，那个小姑娘晚上怎么办？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大哥，你要帮手吗？”
陆东心头猛跳。
转过头，正是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小姑娘啊！
“我没啥要求，管饭就行。”
小姑娘带着五台口音，一脸期待的望着陆东。
这让陆东怎么拒绝？
他本来的想法，是找一个女大学生……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如果小姑娘能帮他，他也能帮小姑娘，可以考虑。
“你会不会卖货？”陆东问道。
话说出口，他觉得有点儿多余，不能要求那么高才对。
谁知，小姑娘毅然点了点头。
“我好歹是上过高中的，虽然没卖过货，但你教我一遍，我就知道了。”
“行啊！”
陆东松了口气，站起身爽快道。
从这个小姑娘的身上，他感受到一股要强和自信的力量。再说了，她的相貌和身材都是不错的，打扮一下就好了。
……
这个时候，李拐子还没撤摊儿，他没看到开头，以为小姑娘是贸然来找陆东的，而陆东想都不想就答应。
“嘿嘿嘿，真好笑，”李拐子蛐蛐道，“自己还没出息，就要雇帮手，随随便便找一个人，看人家是乡下人好剥削……”
“你说甚了？”陆东大怒。
李拐子赶紧跑到一边去，不敢吭声了。
“算了，哥，不好听的话就当没听见，不要和他一般见识。”小姑娘劝道。
陆东的火气立马就消了。
没想到她说话这么有水平，卖货肯定没问题。
“你叫啥名字？”陆东问道。
“赵磊。”小姑娘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她的名字就像她的气质，就像山上的一块坚硬的石头，然而，她也有温柔的时候。
……
陆东推着自行车往市场外走，赵磊跟在一旁。
“跟我说说你的情况吧，赵磊，你脸上的伤是咋搞的？你为啥不回家？你晚上在哪儿住……”
赵磊站住脚步，仰头望着陆东，眼眸映照着月光。
“我家人逼我嫁给一个老男人，我不愿意，就绑起来打我，我再不回那个家了！”泪水在她的眼里打转，“我带出来的钱花光了，晚上，就睡在火车站广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