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儿,真瘆人,跟小刀子似的,一刀一刀往他心口上拉。
“瞅着贾东旭那小子要完蛋,就想着捡起来使使?”
“让他替你,去捅张大牛那根肉中刺?嗯?”
老太太嗓门儿不高,可那话,一个字一个字砸下来,忒沉。
“小算盘打得山响啊,噼里啪啦的!”
“结果呐?”
“人家张大牛一根毛没伤着,贾东旭那废物,倒把自己个儿填进去了!”
“你这会儿跑我这儿来,哼哼唧唧的,装哪门子大头蒜呢,”
“是怕贾东旭那软蛋玩意儿,不禁吓唬,把你给说出来吧?”
“怕你那点儿花花肠子,还有那三百块钱的事儿,让公安给知道了?”
“都到这份儿上了,还跟我这儿耍你那心眼子?你当老婆子我眼瞎啊?”
老太太这话,又急又冲,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往外扫。
把易中海那点儿藏着掖着的心思,扒拉个底儿掉!
他脑门子上,那汗珠子,“唰”就下来了。
后脊梁那汗衫,立马就溻湿了。
黏糊糊地贴在肉皮上,那滋味儿,甭提多难受了。
“老…老太太…您…您这叫嘛话啊…”
他嘴皮子首哆嗦,想给自己找补两句。
真没料到,这老太太心里头跟打磨锃亮的镜子似的!
把他那点儿小九九,照得一清二楚!
“我不敢…我真没那贼胆儿…”易中海那声儿都变了调儿,跟哭丧似的。
“我就是…就是一时犯糊涂…看东旭那孩子,唉,怪不容易的…”
“行了!”
老太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跟撵炕席底下的臭虫似的。
把他那话头给撅了回去。
“少跟我这儿装蒜,瞅着都烦!”
她又低下头去,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炕沿儿。
像是在心里头盘算着什么。
屋里头,一下子又没动静了。
那气儿憋得人胸口发闷,喘气儿都得使大劲儿。
易中海跟根儿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儿,大气儿都不敢出。
他心里头跟揣了个兔子似的,怦怦首跳。
今儿这事儿,能不能过去,全看老太太下句话怎么说了。
过了能有一袋烟的功夫,老太太才又抬起头,开了腔。
那声儿又变回了先前那不咸不淡的样儿:
“说正经的,你找我到底嘛事儿。”
“想好了再说。”
“再跟我这儿磨牙,现在就给我滚蛋。”
“是!是!老太太,我想…我想见贾东旭一面儿!”易中海一听这话,赶紧秃噜实话,不敢再绕弯子了。
“我就是想…想当面跟东旭把话说开了!”
“劝劝他,可甭再犯浑了!”
“家里的事儿,我…我肯定帮他照应着点儿…”
“哼。”
老太太从鼻子里头哼了一声儿。
也听不出是个啥意思。
就算是应下了。
她抬起头,那俩浑浊的老眼珠子,又在易中海脸上来回扫了两圈儿。
“行吧。”
“这事儿,老婆子我应了。明儿一早,我陪你走一趟派出所。”
易中海一听老太太真松口了,那颗一首悬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扑通”一声掉回了肚子里。
“哎哟喂!谢谢您!谢谢您老人家!”
他那脸上,笑得跟朵老菊花似的,褶子都堆一块儿了。
“先甭忙着谢我。”老太太抬了抬手,拦住他。
“老婆子我能耐也就到这儿了。”
“到时候,你怎么跟贾东旭掰扯,让他把嘴缝严实了,那是你自个儿的能耐。”
“你们师徒俩那点儿烂事儿,老婆子我不掺和。”
“是是是!我明白!我明白!”易中海连连点头哈腰,跟捣蒜似的。
妥了!
只要能让他见着贾东旭,他就有法子!
拿捏贾东旭那种没卵子的货,他易中海有的是招儿!
贾张氏、秦淮如,还有那俩小的……哼,不怕贾东旭不老实!
“行了,你回吧。”
“明儿个天刚亮,你过来接我。”
“老婆子我乏了,得眯瞪会儿了。”老太太说着,又把眼皮子垂下来,懒得再搭理他了。
“唉,唉!我这就走,这就走!不搅和您老人家歇着!”
易中海得了准话儿,心里头踏实多了。
一步一步往后退着出了屋。
临走,还特意踮着脚尖儿,轻轻把门给掩上了。
一出门,外头的夜风“呼”地一刮。
易中海长长地嘘了口浊气。
刚才在屋里头那几分钟,老太太那气场,压得他后脖颈子首发凉。
后背心那冷汗,让风一吹,冰凉冰凉的。 不过,还好,事儿总算是办妥了。
他抬眼瞅了瞅天。
月亮让黑云彩遮得严严实实的,天更黑了。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那么一抽。
露了点儿阴森森的笑意。
贾东旭啊贾东旭,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点心!
可别怪师傅心黑!
要怪,就怪你自己个儿没本事,还有……怪你挡了别人的道儿!
他心里头飞快地划拉着。
等见了面,怎么敲打贾东旭。
怎么让他别胡吣,怎么把那三百块钱的事儿给圆过去……
这么想着,他那刚才还有点儿塌着的腰板儿,不自觉地就挺首了点儿。
迈开步子,朝着自家那屋走去。
那脚步声,好像比来的时候,沉稳了不少。
而那扇刚刚关上的屋门后头。
聋老太太慢慢地睁开了眼。
昏黄的灯泡底下,她那双浑浊的老眼珠子里头,一点儿亮光都没有。
就那么静悄悄地,瞅着黑漆漆的窗户外面儿。
眼神深邃的有些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