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女人,余则成浑身一颤,已然泪雾弥漫。-s?o,e¨o\.!i\n!f.o,
他万万没想到,能在异地他乡见到左蓝。
这个曾经让他牵肠挂肚的女人,竟然还活着。
“听说你表哥是走私相机的,可以让我看看货吗?”余则成声音在发抖。
“先生,你弄错了。
“我表哥是卖山货的。”左蓝微微摇头,沙哑道。
“老板,可……可以堂食吗?”
余则成深吸一口气,四下看了一眼沉声道。
“当然可以。
“里边请。”
左蓝抬手道。
里边没什么人,余则成拿着包子坐了下来,沾了醋边吃边道:
“我有好多话对你说。
“他们都说你牺牲了。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可以来?
“这边很危险,比津海危险一百倍,一千倍。
“过去很多人都见过你,保密局很多人看过你的档案和报纸,一露脸他们就会认出来。
“组织太草率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余则成激动之余,又有种说不出的苦闷。
他突然觉的这个世界变的陌生了起来,工作方式以及很多事情都变了。
这边的组织关系简直漏洞百出。
甚至还不如郭佑良、许昭领导的地下学联。
这让他有种莫名的恼火、痛苦,替组织深深感到担忧。
“则成,钟云同志被捕、基隆工委瘫痪,一号线那边已经知道了。
“还好你没跟华东局的同志接触。
“就目前而言,你现在还是安全的。
“我到这来,是组织经过深思熟虑的安排。
“他们不会认出我的。”
左蓝微微苦笑,掀开了脸上的布兜。
她的脸、额头大部分被烧毁了。
甚至连头皮都秃了大半,露着狰狞、扭曲的烧伤创痕。
余则成双眼瞬间红透了,泪雾在眼眶里弥散开来,喉头哽咽的难以吐字:
“疼……疼吗?”
“不疼了。
“当年胡宗南轰炸延城,我撤退时被汽油弹烧伤昏迷,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是附近的老乡救了我。
“我回到部队后,休养了很长时间。
“则成,是我主动申请来的。
“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再看看你,与你并肩作战……”
左蓝眼角溢出了泪。
她还有句话没说出口,组织陈述了这边潜伏的艰难,随时会有牺牲的危险。
左蓝希望,就算死,也能和余则成死在一块。
“嗯。
“左蓝,这边情况很危险,能退守到湾岛的特务都是精英,很多还曾在咱们的队伍待过,对咱们的工作方式十分了解。
“华东局的人行事很高调,他们还打算搞武装暴动。
“你要远离他们。
“另外,如果有重要情报我会过来吃包子,平时咱们尽量少接触。
“你有急事找我,就挂上茴香馅包子的牌子。
“另外,谷有牛在粮市开了家叫阿牛粮铺的店面。
“如果找不到我,你也可以借着买面粉的机会,去那边找他。”
余则成一边吃包子,一边语速极快极轻的回答。
“我知道了。
“我这个联络站只对你负责。
“交通员是一位姓朱的女士,是华东局政治部何主任派来的,由她负责把重要情报转送到香岛。”左蓝道。
“信的过吗?”余则成皱眉道。
看了湾岛地下组织拉胯的工作方式,他打心眼里对华东局有种不信任感。
“信的过。
“她还负责一位要员的地下情报转移。
“放心,就算她暴露,招供了也只能查到我这。
“则成,我会用生命守护你的安全。-r`u`w_e¨n^x~s!.`c_o,m·”
左蓝眼神坚定道。
“你也要小心。”余则成轻轻抚摸起她满是疤痕的手背。
“你有情报要交给我吗?”左蓝问道。
“有。
“你速记一下。
“一:蒋费巨资从鬼岛招募了一大批敢死飞行员,先期一批已到达湾岛和粤州,空军司令周至柔计划十月一日轰炸北平,破坏建国礼。
“二:毛人凤密派叶翔之赴香岛,正筹划暗杀龙云长官。
“刺杀对象可能还包括一些其他的国军投诚将领。
“刺杀计划由毛人凤一手炮制,我很难窃取到具体情报,务必让香岛那边的同志和爱国将领提高警戒。”余则成道。
“好,我知道了,还有吗?”左蓝问道。
“没……了。”
余则成满眼伤痛的看着她。
他本想问一句翠平的情况,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问到了又怎样?
他这辈子也许都见不到翠平了。
没念想的事,知道了也是徒增伤悲。
这是地下工作者必须承受的痛苦。
“快走吧。
“哎,来了,来了。”
正好有人来买包子,左蓝看了他一眼,快步小跑出去招待。
余则成放下筷子。
他本想留下一把美钞,转念一想,美钞在岛上是稀缺品,一旦特务查到左蓝,一个普通包子铺有美钞会说不过去。
最终,他只留下了一把新台币,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回到车上。
他一脚油门,在左蓝的目送下迅速离开。
此刻,余则成的心在滴血。
左蓝是战士。
但她也是女人,也爱美。
无法想象被烧伤后,承受了多大的折磨,她有多痛。
对她来说,这或许就是生不如死。
左蓝来这,她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
……
日子就这么暗潮汹涌的煎熬着。
很快,便到了中秋时分。
是夜,月色茭白。
滋滋!
洪智有在院子里烤着肉,吴敬中躺在藤椅上轻晃着:
“也不知道金凤和你师母咋样了,这段时间高雄、基隆疯狂在抓红票,港口、机场全都封锁了。
“咱们是出不去,蕊蕊她们也过不来。
“蕊蕊这肚皮也不争气,上次来溪口这么久,也没怀上。
“哎,娘希匹的,还不知道得封到啥时候去。”
或许是老了,他说话明显比以前碎叨了许多。
“老师,说不定很快乐。
“第三野战军已经向金门、舟山等地发出通告了,看样子最迟下个月得攻岛了。
“一旦湾岛被攻下,咱们兴许就能趁乱离开。”
余则成说道。
“我看你是想得美。
“金门、舟山布置森严,杜鲁门虽然看不上老蒋,不愿意提供军火、武器,但我觉的就美军这根搅屎棍,他们是不会放弃湾岛这块肥肉的。
“别忘了,岛上还有委座从大陆偷来的四百万两黄金。
“还有这满岛的甘蔗、凤梨,美佬能不馋啊。
“有第七舰队在,凭红票那几条舢板船,想登陆怕是没戏。”
吴敬中白了他一眼道。
“是,是。”余则成笑道。
“老师,肉好了,就着桂酒趁热吃。”洪智有把烤肉装盘,招呼道。
三人吃着,大厅电话响了。
洪智有起身接了,很快回来沉声道:“老师,杨杰将军在香岛遇刺了,叶翔之下的手。”
“哎!”吴敬中唯有轻然一叹。
“龌龊!”余则成低声骂道。
他心头此时有种深深的无奈。
上次他给左蓝透露过一些保密局刺杀情报。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让叶翔之这帮狗贼得手了。^k_a!n¨s\h?u\z¢h¨u-s/h.o,u~.*c′o^m?
“砰砰!”
夜空时不时有枪声传来。
是马场町方向。
“这帮疯子,大过节的也不消停。
“杀吧。
“杀吧。
“来,吃肉,喝酒。”
吴敬中眼里浮起一丝厌恶,举杯道。
三人酒足饭饱,这才各自回屋睡去。
半夜,洪智有的电话响了,他迷迷糊糊的接了起来:
“是我。
“好,我知道了。
“立即让张主编发出去。”
……
翌日。
早茶餐厅。
林鼎力与林仔滚、汪鲲吃着油条、烧麦。
“我得到了消息,建丰任命了洪智有搞了个什么调查组,用的是叶秀峰的人。
“三哥,咱们湾北的仓库没事吧?”
林鼎力看向正在切粉肠的林仔滚。
“叶秀峰手下那群废物能干吗?
“不过,最近粮市的确多了不少新面孔,牛仔,你过来一下。”
林仔滚说着,冲不远处吃早点的小伙子喊道。
“仔哥,林长官。”
小伙子点头哈腰的走了进来,说着一口地道的闽南语。
“给你介绍下,这小子叫谷有牛,打架贼狠,脑子也灵活。
“最近不是粮市吃紧吗?
“这小子推着粮,挨家挨户去卖,用大米、面粉换了不少古董,倒给那些内地来的富商、官爷,搞了不少美元和金条。
“真特么是个人才啊!”
林仔滚拍了一下谷有牛的脑袋,得意介绍道。
“嘿嘿,哪里,都是仔哥指点有方。”谷有牛谄媚笑道。
“本地人?”林鼎力问道。
“是。
“鬼子在时,我帮一个鬼佬打过杂,懂点黑市买卖。”
谷有牛说着,又秀了几句日语。
“嗯。
“好好干。”林鼎力点了点头。
“三哥,去查查,最近谁特么还敢出平价粮,找人把他的铺子给砸了。
“湾北的价,必须咱们拿在手里。”
他喝了口豆浆,又吩咐道。
“放心,有那么几家已经揍老实了。
“我现在很担心那个洪智有,万一他查到咱们头上会很麻烦。
“我还是那句话,做掉他得了。”
林仔滚脚踩在一旁的凳子上,边剔牙边道。
“做掉不行,那是打建丰的脸。
“最好是搞废了这小子。”
“好歹吴敬中这口恶气,我得找回来。”
林鼎力微微琢磨了一下道。
“我找人安排?”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汪鲲道。
“不用,杀鸡焉用牛刀?
“我今晚找人开车撞废他不就行了。
“这事交给我和阿牛就行了。”
林仔滚拍了拍胸口道。
“成,你去安排。”林鼎力站起身。
刚要结账,谷有牛抢先一步走到柜台,先把单买了。
林鼎力微笑点头,对林仔滚道:“三哥,这年头机灵鬼少了,日占时期的本地人信得过,可以多给他派点活。”
“明白。”林仔滚道。
“林长官慢走。”
谷有牛点头哈腰的送走了林鼎力。
“三哥,我想看看古董,不介意用一下你这位小兄弟吧?”汪鲲笑问。
“当然。
“有牛,陪你鲲哥聊聊。
“我还有牌局,先走了。”林仔滚吐掉牙签,打了个哈哈,起身而去。
“上车。”
汪鲲邀着谷有牛上了车。
“知道我吧。”汪鲲傲慢问道。
“知道,刺杀泽重信的抗日英雄,整个湾岛谁不知道汪队长的大名啊。”谷有牛夸赞道。
“最近还收货吗?”汪鲲道。
现在物价飞涨,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别看他跟林鼎力走的近,称兄道弟的,实际上也就是个马仔。
以前跟在湾北站,能跟着吃点站里的回扣,日子过的还挺滋润。
现在回扣没了,吴敬中还动不动找茬扣的绩效和奖金。
黑市倒粮,林鼎力和林仔滚这些人也不会分他一个子。
再加上家里的婆娘成天打麻将输钱,儿子也不成器,几张嘴都眼巴巴瞅着他搞钱。
这不,日子紧巴的厉害。
“收啊,我打算搞个车队,去基隆和宜兰那边碰碰运气。
“只是仔哥发我的粮,手里套的差不多了。
“正等他给我装粮呢。”
谷有牛道。
“你就不怕收到假货?”汪鲲给他递了支香烟,笑问道。
“不满鲲哥,我以前跟的那个鬼子,就好倒腾点这玩意,他还去赛德克族收过东西呢。
“我跟着学了不少。
“不敢说眼力有多好,一般的东西还是看得准的。”
谷有牛道。
“那个人叫什么?”汪鲲很谨慎的问道。
“浅野大义。”谷有牛道。
“浅野大义,嗯,听说过,是陈诚搞土改时,赖着不走被本地人打死的那个吧。”汪鲲想了起来。
“对,对,就他。
“一家子全死绝了,老婆上吊,儿子剖腹。”谷有牛道。
他早做足了功课,汪鲲根本问不出门道。
“你哪来的运粮车队?”汪鲲又问。
“鬼子以前有个运输公司被保安司令部接收了,仔哥跟彭长官打了招呼,我可以征调用一用。
“也不多,就五六辆车。
“再者保安司令部的车,去了宜兰、基隆,不至于路上有人设卡为难。”
谷有牛满脸谄笑的解释。
“嗯。
“我最近手头有点紧。
“这样我手上有大概两吨粮,你帮我先出了。”汪鲲道。
“鲲哥,不是小弟不帮你。
“两吨粮连一辆车都装不满,我拉到基隆去,万一没收到好东西,连油钱都找不回来。
“再说了,我就是想去,仔哥也不会放我走啊。
“两吨粮,那不让他看鲲哥您的笑话吗?”
谷有牛道。
“也对。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汪鲲问道。
“我倒是想走。
“有二十三吨粮的缺口,仔哥不放仓,我上哪弄粮去。”谷有牛耸了耸肩道。
“他那边我可以帮你打招呼。”汪鲲道。
“太好了。
“鲲哥,这么说吧,只要我能顺利发货走这一趟。
“你这两吨粮,我不敢说多了。
“至少翻十倍。”
谷有牛眨巴眼,市侩干笑道。
“看不出来,你长的挺老实,还挺鸡贼啊。
“你这朋友我交了。
“住哪,我送你回家。”汪鲲道。
“这哪受得起,鲲哥,我自己多走几步就行。”谷有牛客气道。
“哎。
“都是兄弟,跟我还客气啥。”
汪鲲有意摸他的底,在谷有牛的指引下,把车开到了重庆路的一条小巷子里。
……
晚上。
地下赌场。
林仔滚看了一眼表,放下牌,从桌子底下摸了瓶白酒递给旁边一个满脸麻子的小弟:
“阿彪,去,照计划行事。
“成了还有赏。”
说着,他顺手拿了一大把筹码塞在了小弟的衣兜里。
“仔哥放心,肯定做漂亮了。”
阿彪带了两个小弟迅速走出赌场,上了一辆汽车驱车直奔泰安路。
阿彪下午已经摸了洪智有的底。
他把车藏在泰安路与师大南路的岔道巷子口。
只要洪智有的车一来,他就加速撞过去,然后两个小弟下车用枪逼洪智有下车,打残这小子。
这种事过去他干的多了。
之所以欣然受命,除了仔哥有赏,主要还是洪智有这条鱼太肥了。
指不定能刮出不少好东西。
阿彪在窄巷里刚停稳车,香烟还没来得及点上。
窗户外边一支枪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下车。”
于此同时,后边窗户也探出了两支手枪。
“兄弟,别冲动。”
阿彪举起手,三人缓缓下了车。
却见几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神色肃杀的汉子正冷冷盯着他。
打头的两人。
前额长发微卷,大晚上戴着一副大墨镜,脸颊一道狭长的疤痕,一看就是个狠茬子。
另一个年轻些,是个面皮白净,挺帅气的小伙子。
“往前走。
“面墙。
“跪下!”
孙兴枪抵在阿彪脑门子上,冷冷催促道。
“兄弟,混哪的。
“我是仔爷的人,湾北行动队长汪鲲,保安司令部稽查处林鼎力是我大哥。
“千万开眼。”
阿彪也是见过世面的人。
“老子混……阎王殿的。”
孙兴戴上黑皮手套,拿起消声器不紧不慢的拧好了,对着阿彪的后脑勺。
噗噗!
两枪。
阿彪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噗。”
孙兴又是一枪爆杀了一个手下。
“兄弟,别,别杀我。”剩下的那人吓的瑟瑟发抖,举着手求饶。
“叫什么名字。”孙兴问他。
“廖老七。”那人道。
“老七兄弟,带我去见林仔滚。”孙兴冷冷吩咐。
上了车。
那人开车回到了城中村的一家地下赌场。
“带路。”
孙兴背着手道。
“是,是!”
廖老七战战兢兢的进了赌场。
林仔滚正搂着一个美女正玩牌九,搓着骨牌。
“仔哥。”廖老七喊道。
“这么快,阿彪呢?”林仔滚下意识回头。
他瞬间看到了杀气沉沉的孙兴。
不好。
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来者不善。
“兄……”
没等他开口,孙兴藏在背后的无声手枪一亮,扣动了扳机。
噗!
林仔滚眉心爆开了一个血洞,双目圆睁,一头栽在了美女怀里,浑身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众人吓懵了。
待反应过来,数十个林仔滚的手下操起家伙,枪、刀、棍棒,齐齐把孙兴围了起来。
“好大的狗胆,敢杀三哥。
“杀了他们。”
领头罗又章大喝道。
孙兴嘴角一扬,阴冷干笑。
一旁的林添解开纽扣,身上挂满了雷管。
余者几个手下也是纷纷解开衣服。
全都是美式手雷。
“卧槽!
“别,别开枪,都特么给我退后。”
罗又章一看,肥脸都绿了,吓的连忙大叫。
这要爆了还得了,整个赌场都得炸成灰。
“兄弟,眼生的很啊。
“混哪块的,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杀我三哥总得有个理由吧。”
他正然喝问道。
“理由?”
孙兴摘下墨镜,刀疤一挑冷森森笑道:“看不惯,可以吗?”
“兄弟,这里是湾北,你这么玩长久不了。”罗又章咬牙切齿道。
“玩玩而已。
“别紧张。”
孙兴把墨镜架在他鼻梁上,一摆手,林添等人合上衣服,在一众人怒视下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驱车而去。
“弄死他们。”
手下有人急着追出去。
罗又章双手一横拦住他们:“不用了。”
“美式手雷,一下子就是上百颗,大陆口音,别追了。
“追上也没用。
“快,给鼎力哥打电话。”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