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渠 作品
31. 三十一、
丁寒：“……”
他警惕道：“颜城主怎么来了？”
“那不然呢。”颜落斜乜他一眼，“等着他们变成蒲地村村民那样吗？”
丁寒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大概有心将颜落也灭口，但又忌惮她启暮城城主的身份。
周鸣带着几个白金衣不动声色地占了生门、开门、景门位置。
以防丁寒突然发难。
只见颜落的千机体手臂抬起，鬼斧神工锻造出的五指灵活地伸展了一下，关节处露出机关构造。
四根攥起，食指对准丁寒。
似是在时刻提醒着什么。
颜落：“如果你今天敢碰萧昭明一根寒毛，我就立刻向监仙司重诉蒲地村案，给你即将恢复自由的孙子，再加上一百年刑期——今日在场，皆是见证。”
“不行！”丁寒脱口而出，额上冒了汗，“绝对不行……成安还有三天就能回家了，这种要紧关头，绝不能出差池！”
颜落讥诮笑了声：“那还废什么话？滚吧。”
丁寒犹疑地看了眼萧昭明，没说话。
“还没看出来吗？居楼主跟你说的那通借尸还魂都是骗你来给他当靶子呢。”颜落知道他在想什么，“萧昭明有特赦令保命，没人能夺她的舍。你与其担心她可能是澧玉，澧玉可能将事情揭露，还不如担心担心本城主会不会蓄意报复你们老丁家。”
她咧开嘴，露出一口光洁坚硬的白牙：“毕竟，咱们可是有一臂之仇啊。”
说着又“喀喀啦啦”转了转手腕。
丁寒纠结半晌，忿忿道：“……我今天可以当做没见过她，同样的，你也不能阻拦我孙子回京！”
颜落：“好极。记得离我启暮城越远越好，不然我也不知道哪天，可能就决定去找你们丁家人同归于尽了哟。”
丁寒一瞬都不想耽搁，叫人扛起伤者，收回锁神链，连忙跑路离开了监仙司。
目送了丁寒连滚带爬的背影，颜落松了口气，问萧昭明：“没受伤吧？”
“没事。”
颜落眯起眼上下打量：“哟呵，升境了？蜕神大佬啊。”
萧昭明眨眨眼：“醒来就莫名其妙自己升了……颜城主怎么来了？”
“我叫人传的讯。”宣述说，“丁寒带了屏蔽传讯法器的法器，我担心他要下死手。”
颜落冷笑一声：“老东西就是冲着下死手来的。我呸！”
萧昭明抱起胳膊，环视一圈，所有人都意识到什么，不由自主垂手站好。
颜落也下意识排排站，接着愣了下。
虽然萧昭明现在是境界顶层的修士，但还不是最高的那个。
她怎么会有种面对半步飞升的威压感？
甚至让人觉得，她不止是蜕神，只是如今露出水面的部分，只有蜕神而已。
萧昭明看着三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所以有人能给我解释下吗？好端端的，丁长老怎么到这里来了，谁透的风？居烬。”
居烬被点了名，沉默须臾，回答道：“是我……但我不知道你……我借口澧玉可能借尸还魂，是为了让丁寒来闹事，好趁机捞走我斩仙楼两个舵主。”
萧昭明：“呵呵。为什么澧玉借尸还魂了，丁寒就要来闹事？”
居烬没吭声，指了下颜落。
萧昭明顺着看过去，面对女人，她脸色明显好很多。
颜落摸了下后脑：“说起来，此事是因我而起的。”
她伸出自己的假手臂，“我家是兖州边缘的一个小村子，叫蒲地村。当年我们村子附近的山坳里挖出了灵脉，附近的宗门知道后，派人来秘密控制了这个灵脉。”
萧昭明一抬眼，又是私挖灵脉？
“灵脉一般都是让凡人挖，这你知道吧？”颜落问。
“嗯……怕修士会藏私？”萧昭明说。
“没错。”颜落点点头，“所以那个宗门把我们村里所有人都抓了起来，逼迫他们挖灵脉卖命。
“当时我已经开始在玉虚京修仙了，虽然是小门派，但也算一只脚踏进了修仙界。
“本以为仙途大道朝自己开启，却在有一天，收到了村长的传讯。
“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孩子，长大有出息了，也想为村里做点事。所以临走前我给村长留了一个简陋的传讯法器，是个手环，如果遇上危险需要求助，可以直接摔碎，我那边立刻就能收到消息。
“我赶回去的时候，发现村里大半的人都因挖灵脉活活累死，而那些修士仍残忍地鞭笞他们，如赶牛羊般对待自己的同类。”
或许是因为，在他们眼里，这些凡人已经不是自己的同类了。
“我境界不够，只有筑基，根本打不过大宗门的弟子。生死一线间的时候，只好决定赌一把。”
她拖着最后一口气冲向灵脉，大量饱满的灵气涌进经脉，强行突破了境界，筑基、结丹、直升化神！
这种级别的突破引起了凡间一个州的地动。
她时至今日仍记得那种瞬间获得了磅礴力量的感受。
那种从头顶到脚底的舒畅，浑身每一块肌肉都轻盈坚实的力量……
灵力被随心所欲地掌控，轻易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也能有仇当场就报。
萧昭明：“那个大宗门，不会就是……”
颜落：“神机门。领头的修士是丁寒唯一的孙子，丁成安。”
萧昭明轻轻吸了口气。
“那天我杀了大半的蓝衣，丁成安勉强与我一战，可惜最后丁寒闻讯赶到，我没能杀了他，只是揍了个半死……但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要命的是，我升境汲取的灵气直接来自灵脉，大概是人之将死心神松懈，险些被煞炁控制。”
煞炁！
萧昭明讶然：“你也曾被煞炁控制过？”
颜落露出个有些邪气的笑容：“不然我怎么会对煞炁那么了解？你以为我是什么热爱邪术研究的大反派吗？
“不过说实在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知道煞炁的存在。当时救了我的人你大概也猜到了，是你师尊，澧玉道君。”
萧昭明眼神微动。
所以颜落手里才会有澧玉留下的功德火……
“澧玉道君和无涯道君路过兖州，灵气震荡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为了救我，千机体第一次面世。”
-
那团黑气不知从何处袭来，似乎是从灵丹中涌出，眨眼间便钻入七窍，接管了颜落的灵台与神识。
恶意与戾气、来自地底深处的低语……直接灌入脑海中，扭曲着作为人的认知。
做你最想做的事吧……夺取他们的灵丹……吸收他们的修为……把他们的心脏撕成碎片……
可我已经杀了他们报仇了……
他们是虫子……吃了他们……
不行啊，人怎么能吃人……
美味……
喀喀……喀喀……
不对啊，我是人啊……
她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瞧见了从天而降的火光。
两道身影随火焰而至，似乎跟她说了什么，而丁寒一脸忌惮地守在昏迷的丁成安身边。
但她神识被灼烧得发痛，已经无暇注意。
那火似乎进入了她身体里，连魂魄深处都在疼。
灌入脑海的絮语变成尖啸，疯狂扭曲挣扎，五脏六腑裂成几瓣又重新愈合，经脉干涸又胀痛……
眼前场景再度清明，低语退去，入目的是两张关切的脸。
一人明丽，一人落拓。
“清醒了吗？”落拓剑客般的那个男修迅速对她说，“煞炁已经都封在你手臂中，现在我要斩下它，你忍着点。”
什么？斩断手臂？
那灵根呢，修士灵根断裂会死吧……“啊！”
左臂陡然一轻，体内某处随之断裂，随即灵根断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的胳膊！
极端的疼痛叫她身体如弓弹起，然而下一瞬就被一双手掐着肩膀狠狠按住。
“道友！听我说！别怕，我是神机门澧玉……那煞炁会侵蚀人神智，必须清除！我是器修，我会救你，接下来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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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换上一个千机体手臂，坚持住！”
是那个明丽的女修。
颜落视线模糊，隐约能看见她拿出了一个外形十分逼真，却在关节处露出机关构造的法器来。
她接在了她的断臂处。
刹那间，光芒流转，五行灵力如活物般伸出无数道细丝，扎入断口，深人血肉，抓住了迅速萎缩的灵根。
灵根接通，灵力瞬间贯穿整个法器！
但法器做的手臂没那么容易代替真臂，排异反应还是一道坎。
灵力的涌入忽大忽小，忽快忽慢。
眩晕感和经脉痛交替，有时还会因阻断而钝痛。
颜落不知道自己昏昏醒醒了多久。
她潜意识里知道，要是熬不过去，很可能就会死。
大概是强烈的求生欲托了她一把。
最终，她成功融合了这个“新手臂”。
溃散的灵力被锁住，五指灵活，能随心念而动。
除了关节上有些机械，灵力运转与原本的灵根几乎无异！
颜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修仙界还没有过断了灵根仍能活下来的修士！
她现在……还算是修士吗？
这个神机门的器修，又为什么要救自己？
丁寒不是神机门的长老吗，她不怕吗？
澧玉不知道她想了这么多，见千机体能正常使用，她也松了口气，收手起身。
“还好，成功了。”
澧玉拿出一个乾坤袋，“我再送你一点功德火，日后再遇到煞炁想上你的身，就拿这个烧它。”
-
颜落后来才知道，澧玉当然不怕丁寒。
甚至是丁寒畏惧澧玉才对。
丁寒虽然也是长老，但远不如澧玉位高权重。
更不用说她还是明梧玄尊的亲传弟子。
是神机门的牌面。
而自己的“新手臂”，是修仙界第一个成功使用的千机体。
这东西的锻造方法大概十分机密，澧玉原本没打算拿出来。
但若是不给颜落用上，她必然会没命。
“你师尊是我救命恩人，现在她也不知道在哪……唉，有事你就吭声，别一藏藏半年了。神机门为难你你就告诉我，不行就搬到启暮城来！不管怎么说老娘也不会让澧玉唯一的弟子受这委屈。”
颜落没问她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也没问她这半年都去哪儿了。
更没问神机门对她那些恶意的传闻到底是真是假。
似乎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颜落看人，只看别人怎么对自己。
只要对她好的，哪怕这人在外界传闻中十恶不赦，她也眼都不眨一下。
萧昭明哭笑不得，觉得很难将眼前英眉舒展的人，和传闻中的“活阎罗”联系起来。
颜落叹了口气，“说起来我也是撞刀口上了，宣首座当时刚制定了升境的规定，我后脚就引起这么大动静。虽说我也是有情可原吧，但是也不得不罚，后来是澧玉说不如就把我放到启暮城吧，她和师兄正好要去那儿做一些法器的研究。”
于是颜落就去了启暮城坐镇。
她镇压祸乱，维持秩序，最后干脆自己当上了城主。
她知道澧玉和无涯在启暮城放了个东西，无涯还经常来察看。
但她无意刺探恩人的秘密。
直到启暮城内乱。
“没想到他们放在启暮城的秘密，是你。”
颜落感叹道。
“后来呢？”萧昭明问。
宣述懒洋洋地开口：“后来是我们监仙司收拾了烂摊子。颜城主下放到启暮城坐镇，丁成安禁足庆州一百年，丁寒替孙子把灵脉填了回去，勉强压下来了——澧玉道君跟无涯道君做了好人好事，一人奖灵石十颗。”
萧昭明：“……”
没有一个人得到自己想得到的结果。
你们监仙司办事有一套的。
宣述：“你别看没有一个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但他们都得到了别人想要的。”
萧昭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