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弥 作品
26.含冰3
他松开晏景行,指了指入口,晏景行听话地钻了进去。
入口狭窄,刚好通一人,漆黑不见五指,他目不能察,闷头往前爬了许久。本以为快要爬到尽头,不曾想一手扑空,掉进前方一个窟窿。
窟窿不知有多深,颇为曲折。他顺着隧道,滚得头晕目眩,直冒金星。所幸提前护着脑袋,外加皮糙肉厚,这么生猛地滚下来也没伤到什么地方。
身后有人跟着落下,晏景行一边滚一边喊:“小琢,你小心些,别受伤了!”
谢怀玉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是让他先顾好自己,还是解释这点程度的危险,根本伤不了他。
从来没人对他说过这种话,就连他自己也没想过。
幼时不知温情滋味,早慧心比顽石更坚。
他出生不足一月就经伤历痛,十六年如一日,对他而言,受伤已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然而初次听见这话,谢怀玉顽石般的心,动容地裂开一道缝隙。仿佛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士,摇身一变,成了个初出茅庐的懵懂之子。
谢怀玉“嗯”了一声,也不管人能不能听见。
一直滚到尽头,晏景行翻身撞进一片明亮的玄天。
他爬起身,看入了迷,慢慢往天边走,一把剑横在身前拦住了他。
谢怀玉声如泠泠泉水:“晏如,回神。”
意识被扯回,晏景行低头一看,寸步外,两地裂成一道万丈深渊。他再多走一步,定会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小琢,”晏景行心有余悸,赶紧退回山洞,围着他上下查看,“你没受伤吧?我看看。”
谢怀玉避开他的拉扯:“没事。”
晏景行被他躲开,坚持不懈地黏上去:“让我看看,你这么害羞,肯定不好意思主动告诉我。”
谢怀玉剑抵身前,边往后退边道:“我没受伤,不用看。”
晏景行点头:“好好,我不看了。”
他方才落到山洞底,受不住力一路滚出洞口,现在回头看,才发现这山洞鬼斧神工。石桌、石凳天然而成,不像洞天野地,更像谁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晏景行此时就像朵吸了水的棉花,一步一个湿漉脚印。他走到墙边拧衣服的水,没拧两下,忽然周身一轻,衣服一滴水也挤不出来。
是谁施法所为,自然不必多说。
晏景行唇角一弯,笑着回头道:“多谢小琢。”
他目光落在谢怀玉还未收起来的灵上,眼里划过一丝惊艳,走过去,情不自禁伸手,轻抚眼前的雪剑,被寒气刺了一下,仍坚持放在上面,口中赞叹:“小琢,你的剑怎么这么冷,跟你人一样冷。不过形状好漂亮,跟你人一样漂亮。”
先前的担忧褪去,他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但又比平常多了几分似有若无的暧昧。明明在摸剑,眼神却直勾勾盯着谢怀玉,好似手上摸的,嘴里夸的,不是剑,而是人。
谢怀玉虽不通七情六欲,但也莫名觉得晏景行这话听着叫人别扭。
他面上微烫,脸颊似抹了粉脂,少见地语气微恼道:“不许碰我的剑。”
手上雪剑一闪,不见了踪影。
晏景行觉得他这儿也不许碰,那儿也不许碰,着实可爱,正要哄着人道歉,外面响起一道天崩地裂的霹雳声。
两人俱是浑身一抖。
晏景行是被吓的,谢怀玉则是震惊。
“怎么了?”晏景行探头探脑往外看,“打雷了,是不是要下雨?”
说到这儿,他想起一事:“我来蓬莱这么久,除了过奇境,好像都没见过下雨。小琢,你们蓬莱会下雨吗?”
谢怀玉凝眉望天,神色闪过一丝凝重:“天色有异,我们可能触动到山灵了。”
晏景行第一次听“山灵”这词,问道:“山灵是什么?”
谢怀玉道:“蓬莱仙岛诞生上万年,青山奇峰与仙岛同寿,其中一部分,意外孕育出不仙不邪的混沌之气,我们称之为山灵。”
晏景行会意,简单来说,就是山“活”了。
“我们何时触到这座山的山灵了?”他摸着下巴回想一番,“是雪山的冰河破裂,还是冰川下杀那蛇妖?”
谢怀玉垂下眼睫,语气多了几分自省:“不清楚,或许都有可能。”
晏景行一见他这副神情,心里一软,顾不得什么分寸,长臂一伸,将人捞进怀里:“要不是为了救我,小琢你也不会惊动它。这山灵不明事理,我们不跟它计较。只是不知道,触动山灵的后果严不严重。”
谢怀玉闻言,轻轻摇头:“我也是初次遇到这事。”
他瞥了一眼山洞外,地面出现了稀疏的雪点,天色比之前昏暗,山洞内更不必说。
晏景行带了火折子,趁雪还没下大,把洞口周围放了几百年的枯枝,全部捡了进来。又在洞内腾出一块干净的空地,搬过一块两人坐的石凳放好。
“小琢,你坐这儿。”他用袖子擦干净凳面,不由分说彻过谢怀玉往下一按,“等我生个火给你暖暖。”
谢怀玉不甚理解地看着他忙前忙后,张了张唇,想解释自己不冷,但晏景行已经手快地生好火。他闭上嘴,没说话。
火堆很小,抬脚就可以踩灭。谢怀玉盯着跃动的火焰出神,余光里,晏景行的面容慢慢扭曲模糊。
“小琢,小琢。”晏景行在旁边喊他。
谢怀玉回神,问道:“何事?”
晏景行表情扭捏了一瞬,头回躲着他的视线:“之前在水下,你还记得吗?”
谢怀玉道:“记得什么?”
这话问得颇为无情,晏景行却不在意,脸颊发热道:“就是,我们、我们不是,那个了吗?”
他闭上眼,努了努嘴,嘴唇翘成一个圆,有种不符合俊美脸蛋的傻气。
“你说渡气?”谢怀玉看明白了,解释道,“抱歉,当时你快死了,我才这么做的。”
晏景行脸上的红晕散得一干二净,他睁开眼,怦然乱跳的心骤然停歇,急切问道:“什么意思?如果换做是别人,你也会这么渡气救他们吗?”
谢怀玉想了想,正要回答,晏景行在他张嘴的一瞬间,抬手捂住他的嘴:“我不想听。小琢,你太坏了,叫我好伤心。”
救了人,却得到这样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谢怀玉心里既生出疑惑,又没来由的一慌,问道:“为什么?”
晏景行眉眼低垂,嘴角收成一轮向下的新月,情绪高涨时,总给人一种身后有条狂摇不止的尾巴的错觉。这会儿倒没折腾了,只是同眉眼一样,无力地垂在地上,时不时略带委屈地扫一下。
谢怀玉看不明白。
晏景行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提防谁,左顾右盼地靠近他,小声道:“我的初吻已经交给你了,小琢。你要好好保管,不可以给别人。书里说了,痴情的男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人的初吻,所以,你以后再也不能给除我以外的人渡气了。”
谢怀玉愣了半晌,像是被这段话砸懵了,木愣地看着他。
晏景行灌输歪理成功,满意地点点头道:“小琢,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谢怀玉从他的话里抽回思绪,不着痕迹地偏开他挨着的左臂:“等天色恢复正常,山灵平息。”
“真好。”晏景行莫名感叹了一句,又问他,“小琢,你今年几岁?生辰是什么时候?”
谢怀玉道:“十六,九月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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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景行笑得有些得意:“我比你大!怎么样,我叫你小琢没叫错吧?你帮我出气那天,你还记得吗?就是你教训孟郡良的那天。”
他看向谢怀玉,语气认真:“那天是我十七岁的生辰,本来以为会寻常度过,没想到竟然运气那样好,遇到了你。”
谢怀玉蹙了下眉,下意识想纠正两人第一次遇见的时间。但转念一想,只怕越解释,拉扯出的事越多,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晏景行仍旧盯着他看:“小琢,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告诉我,好不好?”
谢怀玉奇怪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想了解你。”晏景行神情坦荡,“这叫投其所好。知道你喜欢什么,我们以后就聊什么,看什么,做什么。讨厌什么,我们就避开什么,远离什么。”
谢怀玉顿了两秒,道:“我跟你之间,能说这些吗?”
晏景行歪着头看他:“为什么不能?我们关系多好啊,又是一起做任务,又是一起被落在山洞。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生死之交!”
生死之交。
谢怀玉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四个字,品出一点脚落实地的安定感。
他缓缓道:“我没什么喜欢的,至于讨厌……可能会讨厌欺骗。”
“我最诚实了!”晏景行一听,立刻拍着胸脯保证,“真的,我姐说了,我虽然每天上蹿下跳,好吃懒做,目不识丁,但是最值得一夸的,就是从来没撒过谎。我姐还说,骗人是要遭天打雷劈的,所以我一辈子都不能骗人,平时招猫逗狗已经很惹人烦了,一旦连骗人的事都做,铁定要被劈得头破血流,身无完肤,尸骨无存!”
谢怀玉听着他绘声绘色的讲述,恨不得一股脑把浮夸之词全用上,思绪慢慢放松,不由跟着那些话游离,猜想他口中的“姐姐”是个怎样的人。
两人被困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晏景行索性接着讲下去:“我家在柳州城,我姐姐叫晏采薇,家里开了间客栈叫西施客栈。”
说到这儿,晏景行没忍住笑了起来,完整地露出两枚尖锐的虎牙。
“因为我姐姐觉得她貌比西施,所以取了这个名,没想到,还真挺吸引人的。生意渐渐红火,家里也不像以前那么清苦了。小琢,我没跟你讲过吧。”
晏景行凑近,语气跟脑袋一同低下去,几乎垂在他肩上:“我出生没多久,爹娘就病逝了。我跟晏西施,被托付给爹娘生前的好友叶叔。小时候晏西施比我还招嫌呢,什么爬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打架骑猪,全是她教我的。直到后来,叶叔也去世了。”
谢怀玉听到这里,心脏莫名一揪。这些事对他而来,遥远到不真实。即使现在听着晏景行亲口讲述,他也没法想象,是否真的有这么鲜活的人。
但晏景行就在他眼前,他可以看见、碰见。
谢怀玉偏头去看晏景行现在何种神情,头转到一半,小半边脸碰到了他的额头。
“晏西施从那时起,便再也不带着我玩了。她忙着拜师学手艺,忙着四处借钱让我读书。不过最初客栈缺人手,我没去学堂,赖在客栈帮她搬东西、招呼客人,她虽然生气,但是也没办法。”
说完这些,晏景行抬眼,神情有些落寞:“小琢,我的身世是不是很凄惨?”
谢怀玉抿了抿唇,上下睫毛藕断丝连地连续扑扇了两下,下意识想避开他的视线。
晏景行低声道:“你觉得我可怜吗?小琢,如果你有一点心疼我的话,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抗拒我的靠近?”
谢怀玉身体僵硬,想推开他脑袋的手停在半空。
晏景行勾起唇角星眼,眼神深邃含着一丝探究,循循善诱道:“小琢,其实我对你而言,还是跟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