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生于野 作品

38. 第 38 章

    进入高三,快节奏的生活让嘉宁觉得自己再次活成了一台机器,没有感情,只是呼呼不停运转,脑子被大小公式以及各种知识点轮番占据,腾不出多余空间装那些烦心事。


    寝室总共六人,嘉宁只跟杨惜交好,但杨惜性格爽快开朗,在整层楼都吃得开,因此,室友关系没有多亲近,也不似初中时那样剑拔弩张。


    学习上,无非就是复习、考试、复盘……进入无限循环,过得好像有条不紊,又好像稀里糊涂的。


    高三年级掐着元旦前这段人心浮躁的时间,组织了一场成人礼,原本安排了高三学生上台表演,被几位重点班班主任齐齐否决。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没问题,但现阶段,还是先发展“智”吧!于是节目免了,学校把学生家长请来,一起听校长念经,再搞点抽奖活动,组成这个潦草成人礼的全部。


    阮嘉遇被派来参加,听得打盹。


    “成人礼办得越来越水了。”等散场,他忍不住嘀咕。


    旁边有家长附和:“可不是吗?就我们当年,成人礼还有表演呢!男生穿西装,女生穿礼服,集体凑钱买花买礼物啊,是个仪式嘛!”


    “现在的孩子读书太累了。”又有家长插话。


    阮嘉遇闻言弯起唇角,但还没来得及掺和一嘴,嘉宁抓住他的胳膊,把他往人少的地方带。


    “今天中午学校食堂免费,吃了再走吗?”


    阮嘉遇说:“吃啊!免费的为什么不吃?”


    两人于是往食堂走,人山人海,嘉宁带他直奔小炒窗口,这条队伍排成了一条曲折的长龙,一眼看不见龙头。


    杨惜在前面不远处招手:“嘉宁,这里!”


    嘉宁端了盘子要过去,阮嘉遇拉住她:“就这么排着吧。”


    嘉宁懂他的意思,便说:“不是要插队,我去跟她换。”


    “当真?”阮嘉遇挑了下眉。


    嘉宁抿抿唇:“学生之间都这样干。”


    “这样本质上也是在插队……”


    嘉宁转过脸,烦闷地蹙眉——全世界就他有道德!


    “好了,我不说了。”阮嘉遇举手投降。


    嘉宁又看他:“我是怕你赶时间,莫名其妙的,半天时间耽误过去了。”


    早料到校长致辞有长篇大论,高三学生个个揣着速记本、笔记本等装备,有的甚至挂上耳机,但这群家长不行啊,不然就真是太不尊重人了。


    “不赶这点时间,排着吧,顺带你也跟我聊聊。”


    “聊什么?”


    “随便什么。”阮嘉遇看着她,“在学校住得习惯吗?就算是高三,也别闷头把自己学傻了。”


    嘉宁反驳:“大家都这样。”


    阮嘉遇置若罔闻:“这段时间连巧梨沟也不回了。”


    开学直到现在,除了国庆长假,嘉宁没有再回过巧梨沟,她过得不分时间、不分季节,蝉鸣何时停下的?满树叶子何时染上了金黄?又何时掉落成了光秃秃的树枝……


    转眼就呵气成雾了,元旦没有让她感知到节日的氛围、时间的流逝,反而是她隐隐发肿、发痒的手指提醒了她——


    又一个冬天,降临了。


    嘉宁收下他的控诉,因为觉得自己确实没良心,也不够孝顺,另一个原因也在,她的成长中缺乏真正意义的亲情陪伴,如何面对阮家人,对她而言仍是一个疑难杂症:“爷爷身体还好吗?”


    “老当益壮,这两天还盘算着做个培训班,扩招绣娘。”


    “因为嘉意姐?”


    “嗯,那丫头把蜀绣弄去了欧美市场,现在又在东南亚一带发光发热,绣娘完全不够用。”


    嘉宁听得羡慕,咽下嗓:“爸妈呢?”


    “还是那样呗!”


    “周阿姨呢?”


    “也挺好啊,你不是都有联系方式,不知道自己问候?”


    嘉宁闭上嘴,不说话了。


    方便联系的都问了,唯独没问不方便联系的那位。


    嘉宁抬头看他,看他目视前方,好似炯炯有神的眼睛,细细看,却能看出深藏其中的茫然忧伤,像徐徐流淌的一片暗流,她把到嘴的名字咽回肚子。


    “这周末回去吗?我来接你。”他问。


    嘉宁回过神,摇了摇头:“班主任找了个理科重点班的数学老师,每周末都给咱班开小灶……”


    “我知道。”


    嘉宁强调:“不要钱的。”


    “我知道,你说过。”阮嘉遇笑了下,“但这周末不是正好撞上元旦吗?”


    “就放一天,其余两天都要开灶,走了就跟不上进度了。”


    “行吧!”阮嘉遇理解她拼命往上攀爬的决心,但又调侃,“那个数学老师倒是个好人。”


    “是班主任的老公。”


    “……”


    “你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待在家里,也可以住在宿舍。”


    阮嘉遇看她一眼,淡淡地说:“我不回。”


    “你也有段时间没回去了吧?”每次回巧梨沟,都能听见爷爷爸妈对他的谴责,说他甩手掌柜,从不关心孩子的成长,“承……”


    这话戛然。


    阮嘉遇垂眸:“知道。”


    两人静了一会儿,脚步缓缓往前移动。


    阮嘉遇探头,往前看了眼:“饿不饿?要不别占这个便宜了,我带你出去吃?”


    嘉宁犹豫道:“都排了那么久了……”


    “沉没成本不参与未来决策。”


    嘉宁发愣。


    阮嘉遇低头一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揉完,才意识到她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丫头了,这个动作在成年男女之间,有些出格。


    他笑容微敛,收回手:“走吗?”


    嘉宁看眼时间,叫上前面的杨惜和她的父亲,四人一起往学校外面的餐馆去。


    路上,先碰见了在另一个窗口排队的方锦程和方妈妈,刚出校门,又碰上了宋时清和宋妈妈,小灶莫名演变成了一桌好友及好友家长的聚会。


    期间,数两位母亲最热情,尤其对两位女同学。


    只不过,大概是搞错了对象。


    宋母对杨惜很是关注,漂亮话接连不断,杨爸爸很受用,又说杨惜的性格太跳脱了,跟个小男生一样。


    宋母乐呵呵地说:“像男生没关系,只要不是真的男生就好。”


    桌上刹时鸦雀无声,接着,杨爸爸哈哈大笑。


    反观阮家和方家这边,话题中规中矩,围绕孩子的学业,又互相感激对方对自家孩子的包容帮助。


    总而言之,推杯换盏,真假参半着瞎侃。


    四位家长见过这面,也不见得还能见第二面,成年人自有一套消解尴尬的法子,尴尬的是四个学生。


    饭后,家长打道回府,学生回学校,四人原本并排走,到了稍窄的道上,队列悄然变化。


    宋时清侧了眸:“感觉怎么样?”


    嘉宁面露疑惑:“什么?”


    “我妈。”他说,“你感觉她人怎么样?”


    嘉宁说:“阿姨挺好的,很温柔。”


    “嗯,所以……”宋时清顿了下,“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嘉宁眨了下眼。


    她不傻,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


    对大多数普通人而言,感情是允许冲动的,甚至,大部分感情都源于一时冲动,于是才有了深思熟虑后的不甘,以及细嚼慢咽后的苦涩。


    嘉宁很珍惜宋时清这位朋友,少年热烈、光明,为她伸张正义,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给她开辟出安全领域,不管别人怎样议论她,他始终相信她、尊敬她、默默守护她。


    一晃眼的功夫,三年了。


    难有人能面对这样的感情还无动于衷,可坏就坏在,少年太过完美无缺、纯粹热烈。


    不真实。


    他像橱窗里的宝玉,天然有着温暖的色泽,但他们之间隔着永恒的钢化玻璃,他又像是一团火焰,诚然在燃烧所有温暖她、照亮她,却又理所当然地无法让她握进掌心。


    命苦的孩子过早成熟,嘉宁知道自己绝非好人,但也不会坏得太离谱。


    她需要自己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她的安全感不来自任何空口无凭的承诺,只来自自己的价值。


    比如阮家,无论是拿她挡灾,还是拿她做个心理安慰,总是有所图谋,他们不会轻易舍弃她,也不能随意舍弃她,嘉宁做好了被献祭的准备,也心甘情愿,正因如此,她才能心安理得接受馈赠。


    她清楚自己的心意。


    如果把阮嘉遇看成温白开,那么,宋时清就是超大杯的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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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奶茶。


    奶茶固然好喝,但人能靠喝奶茶过一辈子吗?


    -


    这年春节,阮家去北城,在姐夫家过年。


    一架小型客机,阿妈带着承泽和嘉宁坐一边,阮嘉遇和爷爷阿爸坐一边。


    途中,阿妈数落起阮嘉遇,说他该跟她换个位置,好好领教一下小男孩的调皮捣蛋。


    这话刚落地,承泽就闹着要玩ipad了,阿妈说:“你刚才才玩过,不准了。”


    “不嘛!就玩一会儿!”承泽哼哼唧唧地撒娇。


    这个年龄的小男生,说话还是银铃般的脆,又夹杂着刺耳的尖锐感。


    必然不好听,周围有乘客受到惊扰,发出议论。


    爷爷蹙眉发号施令:“你就给他玩会儿吧,歇了有十分钟了。”


    阿爸也向着孙子:“给他吧,等会儿下了飞机,也没时间玩了。”


    阮嘉遇垂头不语,像个活死人置身事外。


    阿妈原本还心软,被父子俩齐齐声讨,便觉烦躁:“我不是为他好吗?天天玩手机玩平板,知道碎片化知识对小孩智力发育影响多大吗?”


    承泽插嘴进来:“我要看动画片,奶奶,我要看动画片!”


    身边陡然拳打脚踹、大吵大叫起来。


    阿妈心急,一手捂住他的嘴巴,一手要去拿ipad。


    阮嘉遇这才抬起头,漆黑眸光怒瞪而来,父子俩视线相对,那股气场瞬间把任性嚣张的小男孩震慑住。


    承泽瘪了嘴,不敢出声了。


    阿妈回敬阮嘉遇一眼,又轻戳承泽的脑门,语气宠溺:“真是惯着你了,谁不管你你怕谁,管你的你就不当回事儿。”


    承泽并不理她,转过脸,看向窗外。


    “养不熟的狼崽子,不知道像了谁。”阿妈放弃拿平板,扣好随身的行李包。


    嘉宁和阮嘉遇一样,坐在靠走廊的位置,她在这场喧闹的休止符中,侧了下脸。


    四目相对,他的神情带着风雨忽来的晦暝。


    爷爷靠窗坐,因为入眼的太阳光线过于强烈,抬手拨下窗户的挡板,这边,阿妈怕光线伤了承泽的眼睛,也伸展手臂。


    光芒寂灭,唯有他眼睛里的一点亮,带着隐晦的火苗,尚存余温。


    嘉宁抿抿唇,收回视线。


    她垂着眸,无意识地攥起了拳,紧紧的,由并不尖利的指甲掐在皮肉,不痛不痒的,于是难以缓解内心的闷涨和疼痛。


    不合时宜地想起第一次坐飞机,那种猝不及防的失重感,连带耳膜一起,要在气压下一并将她撕裂,她听不见了,但耳朵里又有轰响震耳,喊出来的话失去了声音,剧烈恐惧让她产生眩晕感,周遭一切都变混乱。


    她当时并不知道这叫航空性中耳炎,是在飞机起降过程中因为气压变化产生的,一种很常见的不适情况。


    她不敢哭,不敢闹,不敢发出动静,是阮嘉遇察觉到端倪。


    那时他正好坐在她身边,她模模糊糊地看见他在喊她,嘴型在说“不要怕”,“没事的”,还在教她怎样缓解……但于事无补,嘉宁眼泪夺眶而出,一下扑进他怀里。


    阮嘉遇当时完全愣住,摊开的手臂往上举起。


    接着,他叫来空姐,拿到一对海绵耳塞,帮她塞进耳朵里。


    这场疼痛,持续了十几分钟,终得缓解。


    身体的疼痛终有一天会消弭,和她的过往一样,当时的恐惧到现在已经记不起,但那些镌刻在她精神上的伤痕,却刀刀刻骨、不朽。


    那么他呢?


    点燃香烟的每个时刻,看向承泽的每个时刻,被毫不知情的父母数落谴责的每个时刻……


    嘉宁没忍住,又转过视线。


    阮嘉遇已经戴上了眼罩,以一种松弛姿势靠在座椅上,他的脸庞微往上仰,颈部中央匍匐一座小山,像他这个人一样,本该锋芒毕露,却因为有层皮囊束缚,于是成了颓废衰败的土堆。


    他们各有把柄在对方手里攥着,彼此缄默,带着秘密走进坟墓,当然是最好的结局,然而……


    然而嘉宁不得不承认,看到文件时的惊恐、愤怒和疼痛,一直绵延至今,究竟是有多深刻的感情?才让他忍让至此,或许相比惊恐、愤怒和疼痛,翻涌不止的复杂混乱情绪中,是嫉妒的色彩更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