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生于野 作品

36. 第 36 章

    眨眼功夫,又是一年,嘉宁十八岁生日快到了。


    阮家兄妹拉了个小群,打算撺掇一场惊喜,聊天记录不断往上刷新,最后商量出一个什么结果?


    阮嘉遇没太注意,他也没参与任何讨论,不过是在群聊消停下来后,做总结性发言:马上期末考了,别搞得太复杂影响她学习,其余的我没意见,配合你们的安排。


    周五,晚自习还没结束,越野打学校门口路过,他踩一脚刹车,透过灰黑的窗,望向那排铁栏杆,里面,不远处的教学楼,明灯亮得格外整齐,也安宁,目之所及没有一道身影。


    自从前不久那桩事后,两人没再好好说过话。


    嘉宁挑着时间回家,早晨又很早出门,总能很巧妙地躲开他。


    只碰上过一次,她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嘉遇哥”,提醒他早点休息,阮嘉遇还没来得及张嘴,她展露出疲惫面容生生扼住他的话头,掉头回了房间。


    也不来找他讲题了。


    她说要种的月季,全靠他在伺候。


    她犯的错,他帮她抹干净了,守口如瓶。


    这件事揭出来,他也有犹豫,如果不是那天正巧碰上她,他宁可当做家里真的遭了贼,将这件事带进坟墓,可错了就是错了,他既担心她自以为是乱来暴露自己,又担心她执迷不悟一错再错,更担心她是遇上了什么麻烦却逞强想要一力承当。


    结果成了罪过。她这样沉默寡言、郁郁沉沉,倒让阮嘉遇觉得,这件事是他做错了。


    他当真还反思起来,回想他被她的倔强坚持激出来的话,是否过于刻薄、严厉。


    发动机重新启动,阮嘉遇把着方向盘的手一转,把车掉头。


    回家后先去洗澡,笼着水汽从浴室出来,往墙上的挂钟一看——11点了。


    越来越晚回家,生怕撞上他。


    阮嘉遇口渴,提着水壶倒水,空了,于是去厨房把水烧上,等水开的时间,他从茶几上捞了香烟和打火机,往阳台走。


    “歘”的一声,火光亮起,他点燃烟,放嘴边砸吧一口。


    继而吐出一团灰薄的雾,目之所及,颜色黯淡。


    人造湖边亮着昏黄的灯,远远看着,像是给湖泊、夜色,还有倒映在水边的树影,覆盖上了一层颗粒效果,平添低沉、悲戚的调性。


    他微眯双眸,懒懒弓身,双臂搭在栏杆上,指尖轻轻弹了下烟灰。


    羊肠小道上有人趁夜遛狗,主人见四下无人,便把绳子解开了,由小狗自己去跑。


    小狗得了自由,快乐极了,跑啊跑啊,跑出好远,再回头,瞧不见主人了,在那一片地儿,东瞅瞅西瞧瞧,左跑一趟,右转一圈。


    隔得那么远,人和狗都看不太清。


    小狗的焦急、害怕,却异常清晰,最后甚至停在了原地,呆呆地往来时路上看。


    这时,主人从灌木丛中站起来,哈哈一笑,还没摊开双臂。


    小狗转头就向他飞奔而去。


    那模样,与得了自由的快乐相比,大概不遑多让。


    阮嘉遇看着,看愣了神,心脏忽然地、莫名地被揪起来——他好像,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招招……他把这个身份从她身上剥离,却又无法让她成为真正的、完整的“嘉宁”,两个字,足够让她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火星烧到了尽头,烧到了他摁在烟杆上的指尖,微微一颤,一截灰烬洒落,落进腿边的花盆里。


    阮嘉遇低下头,高原红结了不少花苞,还有正在开的,很大很饱满的一朵,另有一朵含苞待放,当初放学回家来不及丢下书包,就火急火燎跑到阳台看花苞的小姑娘,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往这边投来目光。


    “叮——”


    水开了。


    阮嘉遇掐了烟回到客厅,提着水壶倒水,滚烫水汽升腾而起,顷刻氲湿了手。


    他抬起视线,望着阳台上那盆长势很好的月季花。


    红玫瑰固然热烈、美好……


    -


    嘉宁这年生日赶在期末考第一天,阮家把生日宴推迟到考试结束,但也叮嘱阮嘉遇,让他别忘记去接妹妹放学,带她吃个宵夜。


    这个时间,只有烧烤摊还在营业,宵夜就免了吧。


    阮嘉遇买了一只小蛋糕,提着去学校门口等。


    铃声响起,杨惜和方锦程先后出来,两人跟他打招呼,方锦程说他走的时候,嘉宁刚要做听力练习,怎么都得二十分钟后才结束,杨惜则说,宋时清放学就跑没人影了,肯定是去找嘉宁了。


    半个小时后,教学楼的灯光陆续熄灭,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热闹的校园笼进一片朦朦的冷清昏暗中,隔着铁栏,阮嘉遇远远地看见一高一矮两道并肩而行的身影。


    两人有说有笑,忽然还停下了脚步。


    宋时清拿出一只小方盒,嘉宁毫不客气地收下,放进自己的书包。


    阮嘉遇忽觉别扭,他出现在这里算什么?显得自找没趣,垂眸犹豫一两秒,侧身抬腿准备离开,再抬头,却对上了透过栏杆缝隙,遥遥递来的视线。


    她脸上的笑容在消失,慢慢的。


    阮嘉遇只能继续等着,两人走过来,宋时清跟着嘉宁叫了声“嘉遇哥”。


    他没事人一样笑一笑:“怎么都那么晚?教学楼的灯都关了。”


    嘉宁说:“刚做了一套听力练习。”


    宋时清则如实回答:“我等嘉宁一起。”


    嘉宁抬起眼皮,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阮嘉遇说:“挺好的,追女孩子就是得这样死皮赖脸。”


    宋时清爽朗一笑,摇头晃脑道:“我这叫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


    嘉宁也笑了,边走边说:“你这次语文有把握上130吗?”


    “兴许吧,语文不是我的强项,作文更难写,总在50分左右徘徊。”


    “50分是道分水岭,能拿到这个分数就说明逻辑不差,多积累新颖素材套公式,开头套个漂亮的排比引出论据,论据不要太单一,古闻、新闻都要涉及,引经据典穿插诗词丰富词汇,结尾再套个漂亮的排比把论据总结一遍,差不多就能拿到不错的分数了。”


    嘉宁一口气讲了一大段话,宋时清却听得格外认真。


    “好,我暑假回家试一试,你有时间就帮我看看,指导一下。”


    “指导谈不上,你有问题随时call我。”


    “你数学题有不懂的,也随时call我。”


    嘉宁应了声。


    宋时清又问:“你今年暑假还回巧梨沟吗?”


    嘉宁犹豫一下,往身后看。


    阮嘉遇不紧不慢地跟在两人身后,她若没回头,他都觉得两人是完全把他当了空气。


    没等她开口,他接上话:“高三是关键时期,家里不是没条件,该查漏补缺的还是要补一补,回巧梨沟可以请家教,一对一辅导效果好,留在魁城就找个补习班,同学们一起学,会热闹一些。”


    “你自己考虑。”


    嘉宁“嗯”了声,收回视线,对宋时清说:“等成绩出来再决定吧,这学期数学难度加深,我上120都很艰难,确实需要恶补。”


    “你如果愿意补课,那我们和杨惜、锦程完全可以组队请家教,你语文英语是强项,我和杨惜数学都不差,我们四个也能互帮互助,取长补短。”


    嘉宁平静地说了个“好”,唇角浮出一抹浅浅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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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说话间,三人已经行至小区门口。


    嘉宁和宋时清道别,阮嘉遇扬了扬手里蛋糕:“买了只小蛋糕,不赶时间回家就上楼坐一会儿?”


    嘉宁立刻转头盯他一眼:“哥,明天我们还要考试呢!”


    阮嘉遇便要作罢。


    不料,宋时清看一眼嘉宁,又看他,竟然答应了。


    上楼,阮嘉遇找出去年没用完的小蜡烛,点上一支,有个仪式感,宋时清拿手机调出生日歌,哼起小调,两人异口同声让嘉宁许个愿望。


    三个人,也挺热闹,热闹中,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一只小蛋糕,两个小孩分吃了,阮嘉遇没吃,说自己这个时间再吃东西,会横着长。


    宋时清“噗嗤”一笑:“嘉遇哥,你也太杞人忧天了,你是早生了十年,你若晚生十年,现在绝对是顶流鲜肉,在网上随便露个脸就能当明星网红了!”


    嘉宁低头舀蛋糕,闻言,嘀咕一句:“他不靠脸也是网红。”


    “啊?”宋时清低眸看她,“嘉宁你说什么?”


    “没什么。”她态度冷淡。


    宋时清吃瘪地收回视线,也低下头吃蛋糕。


    阮嘉遇看她一眼,又对宋时清说:“好好学习,别想这些乌烟瘴气的,什么露个脸就能当明星网红了,哪有那么容易。”


    宋时清点点头:“大哥教训得是。”


    简单庆祝了生日,又吃了蛋糕,阮嘉遇开车送宋时清回家。


    路上,两人断续聊了几句,聊学习情况,聊暑假安排……有意无意地避开有关嘉宁的话题。


    到了别墅区,阮嘉遇把车停在路边,宋时清没急着下,手掌抠着门把手:“嘉遇哥……”


    阮嘉遇看着他,声音温和:“怎么了?”


    “你喜欢嘉宁吗?”宋时清突然转过脸,正大光明地直视他的眼睛。


    阮嘉遇眼睫一顿,张了张嘴,好几秒后,才迟钝地开口:“怎么这样问?她是我妹妹,我当然喜欢她。”


    “只是妹妹?”


    阮嘉遇在少年赤裸裸的注视下,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缓慢地勾起唇角:“不然呢?”


    宋时清收回审视意味极重的目光:“她成年了,以后……”


    阮嘉遇忍不住打断他:“你们现阶段的关键……”


    “我有分寸。”换成宋时清打断他,“她现在心里也没我,但没关系,你也说了,追女孩子就是要死皮赖脸,我这匹烈马,总有一天能征服这片荒原,我会和她一起,迎接余生的每个春夏秋冬。所以……如果你敢伤害她,我不会饶过你。”


    阮嘉遇听得发愣,心中翻涌起的千言万语撞在一起,撞成一片麻木的空白。


    “哪怕哥哥也不行。”


    话落,少年打开车门,长腿迈下去。


    “啪!”阮嘉遇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关上了。


    灰黑的玻璃窗格里,少年挺拔的身影步步远去,他走在暖黄灯光下,身后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黑,却像极了一道光,明亮、滚烫,又执着。


    良久,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阮嘉遇才回正脸庞。


    垂眸,他轻轻叹气,然后摇了摇头,低声一笑。


    成年了,成年了啊!这时才恍然大悟,刚才并非一个男人和一个少年的对话,而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单方面的战书,含蓄的、坚决的,不留余地的。


    时间过得真快,可是掰开了揉碎了,他们真正朝夕相处的日子能有几天?这么虚缈短暂的一段时光,又能生出怎样特殊的感情?


    阮嘉遇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他从一开始就是哥哥,这一点,不能变,不该变,更不敢变。


    喜欢?


    成年人的字典里,这个词太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