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情爱难勘

沈之珩今日收到了一封信。-三^叶¢屋` *无?错~内-容·信是沈阆寄来的,内容不长,一息之间便可看完,短短西行字,却字字力透纸背。

“莫将玄门作市井,少用心机奉神明。但使半分真心在,何愁太上法不灵。”

他低低念了一遍,眸色晦暗不明。

他读过这首诗,知道这是前朝的一位大儒的治家格言,意在告诫世人:修道之人不可将玄门圣地当作市井般算计,若存半分真心,何愁神明不佑?

沈阆是玄门中人,数年修行,灵台清净,亦能看透一些因果,可他突然特地寄来这样一封信,是想告诉他什么?是在讽他机关算尽,却失了真心?还是在提醒他,当年之事,终究瞒不过天道轮回?

信纸在他掌心攥紧,又缓缓松开,如同一团揉皱了的雪。

他忍不住思索,那件事,沈阆到底知道了多少,事发之时,沈阆当时身在何处,那一次血腥屠宫事件,到底还有没有其他活着的目击者?

他当初费了好大的功夫找到徐庶,却发现徐庶当晚己被调走,并未参与屠宫的行动,但种种蛛丝马迹毫无疑问皆指向萧明炎。

只是萧明炎如今疯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说出来的话亦真亦假,叫人分辨不清,如今看来,还得抽时间去滇南一趟。+w`d?s,c¢w¨.·n¢e_t^

沈之珩抬手将信笺凑近烛火,火舌倏地窜起,将那西行字吞噬殆尽。

敲门声响起,沈之珩盖上香炉,淡淡道:“进来。”

片刻后珠帘轻响,红药端着一碗浓黑药汁走了进来,原本清雅幽淡的室内立刻充斥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儿。

红药将那碗药奉上,沈之珩伸手接过,看了一眼,微微蹙眉。

“公子,属下见公子近来心神焦郁,无法安寝,便加了茯苓和玉竹。”红药道。

沈之珩闻言,顿了顿,才道:“先放着吧。”

红药立刻蹙眉,正要劝说,只听沈之珩又问:“她那今日如何?”

红药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唇上,那处咬伤仍未完全愈合,却越发令人浮想联翩。

她敛目垂首,详细作答,“小姐今日精神不错,一日三餐及点心都未落下,白日里在院中侍弄药草,练习射箭,亦做了八段锦强身健体,沐浴后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晚膳用的多些,仍用的是方大夫给熬的药膳。”

“方大夫如何说?”

“方大夫说小姐上次的风寒己痊愈,只是……”

红药略作迟疑,“小姐幼时头部的旧伤仍需调养,近日又频频梦魇,恐是血瘀未散。/3\8′看′书·网′ /更~新*最*快,现下用的药膳里添了川芎、红花等活血化瘀的药材,需得温养着,切忌大喜大悲。”

沈之珩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继续埋首于案前批改各级官员呈上的奏折。红药见状,看了看那碗药,心中微叹,端起托盘悄然离去。

夜深了,城中一片寂静,府外传来梆子的响声。

沈之珩放下笔,缓缓抬眸,望向洞开的轩窗,不远处秋叶葳蕤,星火点点,正是他数日都未曾踏足的梨昭院。

切忌大悲大喜。

耳畔又响起红药方才所说之话。

沈之珩觉得世间没有比情爱更难勘破的东西了。

他从来只做两种事。

第一种,与他无干,又不得不去做的事。譬如朝堂上的虚与委蛇,譬如那些不得不沾的血。他做这些事时,向来冷静自持,如同执棋落子,不带半分犹疑。

第二种,他想做,且必须做到的事。譬如权柄,譬如复仇。这些事他谋划多年,步步为营,从未失手。

可唯独她,碰不得,打不得,更骂不得,让他连连失利,退无可退。

沈之珩手背上有一道剑伤,是前两日他路遇薛晗时所致。

薛晗恨他,自那日之后,他便未曾归家,也不知踪迹。

他受薛将军所托前往西郊的鹰愁涧寻薛晗,谁知刚一见着,薛晗二话不说就与他动了手。

少年血气,仇恨也是赤裸裸的,金石急撞般的剑势袭来,丝毫不给人喘息之机,逼得他不得不步步退让。

然而他眼光毒辣,虽剑技不如薛晗,却懂得先退后进,以柔克刚之法,生生化解了薛晗的攻势,在绝境中抓住他的一丝纰漏,逆转局势,反败为胜。

薛晗亦受了伤,施展轻功落入林间,再也寻不到踪迹。

薛将军虽然嘴上不说,恐怕心中还是与他产生了隔阂,近些日子的沉默

寡言便证明了这一点。

沈之珩坐在椅中,半晌没有睡意。

这段时间他睡的很少,要处理的事情太多,秦王一党频频制造事端,先是御史台弹劾他擅调禁军,后是户部克扣军饷制造兵怨,今日更是以“南境流寇作乱”为由,联合兵部上了折子,举荐他亲自带兵前往滇南边境平叛。

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秦王这是要调虎离山,一旦他离京平叛,京城防卫空虚,他这个蛰伏多年的老虎怕是就要行“清君侧”之举了。

可他现在不能离京。

沈之珩微微叹息,端起那碗早己凉透的药,一仰头便喝了下去。

也许,他是该需要好好睡一个觉,去记忆的深处看一看,看看她当年究竟是为何一言不发的离开,又是为何对自己充满了越来越深的恨意。

沈之珩很小的时候便学会了控梦。

那时候他的生命中没有多少甜,更没有随心所欲的时候,他在梦里,可以轻而易举地实现他想做的事。

他也有无法控梦的时候,比如梦到一些自己从未见过的事情,又比如那段曾反复出现的绮丽梦境。

他闭上眼睛,靠在圈椅上,任由心意发散,穿破层层迷雾,来到少年时期。

从清河王府到上京的皇宫,又从皇宫跟着那道玄色身影来到了北歧。

然而这段记忆似乎设了禁制,一旦他想要拨开那层薄薄的纱,头部就会传来尖锐的疼痛,继而发散到西肢和五脏六腑。

他曾在十年前中毒,说不定就和这段记忆有关。

但他很快发现,他越是想要控梦,这段记忆就越发虚无缥缈,他被体内的毒反噬,折腾的满头大汗也未窥探分毫。

沈之珩睁眼,长舒一口气,站起身往湢室去。

浴毕,本想再看一会儿书,困意却突然来袭,他就那样靠在软枕上,手里捏着一卷书,沉沉地睡了过去。

不睡倒还好,这一睡,沈之珩竟意外地梦见了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