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木离火 作品
42. 042
苏亦卿却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孩子，眉眼也低下去，嗫嚅着：“一点点，真的一点点，再多就没了。”
小时候的苏亦卿总爱趴在琴行的玻璃窗外，看里面穿着白裙的妹妹，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起舞。
外婆的工资能供养祖孙二人，再要有些其他消费，缺有点捉襟见肘，钢琴课的学费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但凡她表露些许想学琴的心思，察觉苗头的外婆总会训诫她，要把精力放在学习上。
后来她终于有了经济能力，报了几节体验课，却发现枯燥的指法练习磨碎了所有浪漫的幻想。
以前想弹钢琴，可日子得往前赶，家里没闲钱圆梦。
长大后试了试，才知道有些执念，不过是少年时的错觉。
“以前没时间要念书，钢琴也是不便宜的大件。”
苏亦卿的语气里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仿佛她错过的不是钢琴课，而是整个青春。
洛景侧过身，目光落在她纤细的手指上：“我也是小学时学的，长大了也没热情。”
苏亦卿随意按出几个不成调的音符，像是在敲打命运的玩笑。
洛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亮起来：“这首曲子有四手联弹的版本。
”不等苏亦卿回应，他已快步走向谱架，第三格的琴谱被抽出时，带起一阵陈年的气息。苏亦卿看着有些模糊的五线谱，黑色的小蝌蚪起起伏伏。
昔日学过的知识早已还回去了：“太难了……”
洛景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像块温热的烙铁，熨平她所有的不安：“不难，我教你……”
夜深时，苏亦卿窝在沙发里看乐理视频，屏幕的光忽明忽暗。
跳动的音符渐渐模糊，化作童年时琴行的灯光，她歪着头睡着了，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极了当年趴在玻璃窗外的那个小女孩。
……
洛景的约饭群里忽然有人冒泡，带了点兴师问罪的意味。
孟肃：【带弟妹去我那儿吃饭，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孟肃也是事后才知道洛景带着那位去过自己店里一回，还扔了不少硬币。
李江然：【人家金乌藏娇。】
顾泽：【长得漂不漂亮。】
孟肃：【据说长得挺漂亮，大美人，天然的那种。】
顾泽的审美一直被哥几个诟病，一贯喜欢那种很明显的蛇精整容脸。
于是顾泽默默发了一个熊猫翻白眼的表情包。
顾泽：【有没有照片？】
易青丞：【你可以去他那边调监控。】
顾泽：【我没这么无聊。】
翻白眼.jpg
顾泽也圈了一下洛景，强调。
【洛少真小气。】
洛景没吭声，只是也跟着发了一个。
翻白眼.jpg
……
易青丞那边刚想放下手机，洛景忽然发过来一条消息。
洛景：【为什么买这本书？】
附带一个截图。
易青丞：【是我老婆很喜欢的作者。】
洛景不给他发消息，易青丞差点忘了，先前是听谁提了一句，他们买的那本书，洛景似乎也要买。
易青丞：【听说你也要买？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东西了？】
洛景：【下不为例。】
没头没脑的一句，易青丞自然只剩迷惑。
易青丞：【你什么意思？】
洛景：【是我喜欢的作者。】
易青丞：翻白眼.jpg
此人多半有病，易青丞懒得和他多聊。
……
苏亦卿和洛景的生活节奏大差不差，就像两支精准的钟表，指针永远在相似的刻度上摆动。
除了洛景每日清晨雷打不动地去运动，苏亦卿总爱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去，再睁眼时，便已躺在卧室温暖的床上。
其他时候多半都是同步的，朝夕相处的日子不算特别长，已经生出来许多默默契，像是一颗树，在岁月里生了根。
今天是季度会议，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重，投影仪的光束切割着空气，项目负责人的汇报声刚刚停下。
洛景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来电显示“苏亦卿”三个字，在一片肃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几乎条件反射地接起电话：“有事？”
背景里汇报的声音隐约。
“不小心碰到了，你好好开会。”
苏亦卿疲惫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短短一句，却让洛景心里警惕起来。
他立刻给家里阿姨发消息询问，很快收到回复。
周阿姨：【苏小姐情绪好像不对，脸色也不好，您早点回来。】
洛景心急如焚地赶回家，正碰上满脸担忧的周阿姨。
“苏小姐已吐过三次，也不知道怎么了？”
阿姨的话让他心猛地一沉。
苏亦卿近来虽食欲不佳，但这样剧烈的反应却极为反常。“她今天吃了什么？”
洛景追问。
周阿姨：“早餐和您一起吃的，后面就没吃过东西。”
排除了食物问题，他的心越发悬起来。
走进房间，只见苏亦卿脸色惨白如纸，眼眶和鼻头却泛着病态的红，身上随意搭着薄毯，整个人脆弱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落叶。
“你回来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满是疲惫。
洛景快步上前，将她揽入怀中，握住她露在摊子外的手，触手一片冰凉，寒意顺着手臂蔓延到他心头。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好在检查结果只是低血糖，可苏亦卿低落的情绪却让洛景揪着心。
“出什么事了？”他轻声问道。
苏亦卿半躺在病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罩，眼神黯淡无光，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今天，我家里……我妈给我打了电话。”
洛景眉峰微蹙：“是不是知道了？”
他本不畏惧公开两人关系，甚至想借此机会给自己讨一个名分。
回忆起在宁市的经历，那对父母的嘴脸，大约说不出好话。
洛景神情又凝重几分。
苏亦卿虚弱地摇头：“她要钱。”
“多少？”
“四十万。”
苏亦卿的声音带着自嘲，眼角挂着一滴泪。
就算关系没闹僵的时候，苏亦卿和妈妈一年也打不了几个电话。
那件事发生以后，几乎断了联系，谁能想到，多年不联系，一开口就是为了钱，说是要买房子，要她尽孝。
而她如今的经济状况，确实也拿得出这笔钱。
母亲张如兰言简意赅，苏亦卿知道自己不过是待割的肥肉，供养她们的血包。
“你不用担心，我让王助理去办。”
洛景说着便要安排。
苏亦卿却按住他想拨出号码的手：“你有没有律师？借我用一下。”
洛景顿时沉下脸：“苏亦卿……”
他太清楚她的倔强，又想自己搞定。
果然，苏亦卿说：“我自己的家事……算不上体面。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会告诉你。”
如果知道洛景的存在，又知道她怀孕了，那些人未必不会得寸进尺。
她现在精力本来就不济。
很多时候，见不得她好的，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家人。
洛景强压下满心的心疼与怒意：“好，你要说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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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
洛景暂且表面应下，很快给苏亦卿安排了律师。
这位律师名叫刘莹，是老熟人，女承母业，现在是南市顶尖律所合伙人之一，如今已进不惑之年，但保养得很好，看不出年岁。
洛景小时候见刘莹的时候，还依着长辈的要求叫她姐姐。
平时因为公务上的交接也就罢了，而今因为私事，没有来的气势被压一头。
刘莹已经和苏亦卿谈了一早上，似乎已经给出了解决方案。
现在洛景又把她请来，意图十分明显。
刘莹失笑：“洛总是想绕过我的当事人？”
作为律师，保守当事人的秘密是基本职业道德。
洛景还以为要费点唇舌，没想她却先摊牌了。
刘莹看着对面的洛景，玩味的莞尔一笑：“苏小姐只是向我咨询继承法和婚姻法，顺便探讨了一下，怎么样才能避免女婿吃绝户。”
刘莹原本不想接这种破事，奈何大客户亲自点名。
刚知道当事人要退让给钱的时候，她还以为这位苏小姐是个软包子。
不过听明白当事人的需求以后，她忽然还挺喜欢这姑娘的作风。
意料之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大概苏小姐的父母很需要这笔钱，事情进行的很顺利，简直出乎意料的顺利。
刘莹凭借自己高超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外加详细的法条案例科普，成功说服当事人的父母以自己的名义，全款买下他们属意的学区房。
虽然前后花了些时间才把事情办妥，但刘莹对自己这回的另类业务非常满意。
干她这行的最不缺瓜吃，和洛家小公子相关的瓜，她更愿意吃上几口。
甚至存着七八分看热闹的心思，期待往后事态会如何发展。
那件事了结以后，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平静得压抑。
苏亦卿倒是把先前学琴的事放在心上，每天固定的点都会练上一会儿，洛景在时会指导一二。
吃晚饭，散步，躺贵妃塌上休息，还是原先的流程。
洛景手机忽然响了，屏幕上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他抬头看向刚刚拨号的苏亦卿。
苏亦卿晃了晃手机：“我的新号码，你存好。”
洛景嗯了一声，动动手指把号码存起来，又把原先的号码删掉。
先前苏亦卿不仅换过号码，连微信号也换过一回，却还是被人找到了。
前脚刚有笔收入进账，后面就来人要她出钱帮扶买房子。
苏亦卿一度没想明白，为什么两件事赶得这么巧，上周无意间刷到版权售出作品盘点，发现里面有才卖出去的那本书，看来家里那群人，并非不关注她。
苏亦卿无意识的摸着已经微隆起的小腹。
今后可能还会被他们纠缠，但那几十万，应该够买挺长一段时间的清净。
天色晚了，苏亦卿到点开始犯困。
洛景一手端着一个骨瓷碟，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化妆刷靠过来，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苏亦卿护着肚子坐起来：“你要干嘛？”
洛景努努嘴：“长大了，可以开始涂油了。”
洛景确实在涂油，用毛刷一点点往苏亦卿肚皮上刷。
她现在好像一只可以拿去烹饪烤全羊的小羊羔。
一丝不苟的手法弄得苏亦卿不自在的直皱眉。
“有点痒，你能不能快点!”
洛景依旧慢条斯理，涂了肚子，还不忘让苏亦卿侧身翻个面。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第一次涂妊娠油，苏亦卿今晚失眠了。
洛景察觉她翻来覆去，睡的也不甚踏实，迷糊间伸手捞了个空。
骤然睁开眼，长夜寂静，身边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