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三）
这和预料的差太多，江祁看着她好一会儿，最终点点头。余薇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没了温热的包裹，冷意更甚，她竭力让自己忽略掉这种差别。
只是一时的温暖，不能贪恋。
余薇退开凳子离开，隔着一张桌子，江祁抓不住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挡住她的去路。
“不是说完了？”余薇掀开眼皮，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对了，这里的房子，你想住多久都可以。”
“我说完了，你还没说。”江祁固执的站在她面前，分毫不让。
“我没什么好说的。”余薇双手插在卫衣头里，头低着，并不想和他多说。
“行！”江祁这个字出来的瞬间，余薇擡眸，恰好对上他微怒的眼神，心里松快的同时又觉得失落。
在他俩的关系里，江祁一直都是妥协的那一方，现在他都不愿意妥协了，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吧？
这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余薇心蓦地一酸，难以言喻的悲伤朝她袭来，又被她强行忍住。绕过江祁朝楼梯口走，刚迈上一级的时候，就听见江祁的轻笑，里面是不加掩饰的嘲弄。
“余薇，明明你就在意，为什么要装洒脱？要不是不想在我面前露怯，你都要哭出来了吧。”江祁松松垮垮的站着，语气笃定。
没想到这时候他还在开玩笑！余薇飞快冲到他面前，昂着头同他对视，想一股脑的把心里的火气全都发泄出来，但最终还是陷入沉默。
“行，你不说，我来说。”江祁抱着胳膊，低头凑近她，两人唇的距离不到一厘米，彼此的呼吸缠绕在一起，可惜气氛剑拔弩张，毫无暧昧。
他如此迫人又咄咄相逼，余薇本能地就想跑，刚转身的瞬间，就被江祁摁在墙上。
“我还没说！”江祁声音陡然拔高，语气森然，余薇惶恐地看着他，眼眶含泪，他心一软，手上的力道松了又紧。
“为什么要提分手？”
余薇别过头，拒绝和他对视，她退一分，江祁就进两分，他俯身，余薇偏头躲开，依旧不看他，压低声音说：“我们不合适。”
江祁：“是因为陆平安？”
余薇摇头。
江祁皱眉，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又凑近了几分，灼热的气息喷在余薇脖子上，“你不喜欢我了？”
余薇眼一闭，狠狠点头。
耳畔再度传来江祁的轻笑，他一只手放在余薇胸口，微微低头，气息离余薇越来越近，最终落在她唇角。
蜻蜓点水般略过，他的手也松开。
“心跳的这么快，撒谎。”
余薇睁眼，如预期一般，他眼底满是气定神闲，似乎已经将她看穿，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余薇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怒气冲淡了心里的害怕，她冷冷道：“是害怕。”
江祁怔仲，整个人微微往后撤了一点。余薇嘴角勾起，眼里仓皇未退。
余薇：“你没发现，我声音都在发抖吗？”
江祁眼底的得意和笃定有了溃败之像，后退两步，余薇再接再厉，欺身上前，照着他刚才的样子，诘问：“问完了吗？你满意了吗？我可以走了吗？”
走了三四个台阶之后，余薇听见江祁的道歉：“对不起”。她未受影响，步履坚定的上楼。
“对不起！”江祁提高声音，昂着脸冲她大喊，“不管我哪里做的不对，我都对你道歉。”
余薇还是不停，江祁心底苍凉，大步跟上她，却没有追上她，而是在她身后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只求别分手。”江祁头垂着，手用力握成拳头。
“你不是一贯坚持随缘吗？”余薇站在台阶上，抱着胳膊俯视着他，“怎么这次不随了？”
江祁：“我舍不得。”
自阮茵去世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对所求付出行动。他做不到说放弃就真的放弃，用时间抚慰伤口。
手机响了一下，他掏出来一看，苦笑。
他抵在墙上，呢喃自语：“其实我昨天就该到了的，刚到机场的时候，我爸给我打电话，说我爷爷在医院抢救。”江祁顿了一下，不知该笑还是该哭，“刚才我爸给我发了个消息，人走了。”
余薇轻蔑的神色消退，欲言又止。
“我姑姑给我发来了我爷爷的遗言。”江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他低着头站在昏暗的光下，光影落在他身上错落，像是快要碎掉的瓷器。
“在遗言里，江明分配了我的财产，我需要给姑姑他们一家一百万。”江祁轻笑了一下，就那一下，余薇知道瓷器碎了。
“真是我的好爷爷，死了都想着我。”江祁笑着笑着，身体猛地颤抖起来。
理智告诉她应该上楼，关上房间睡觉，前男友的悲欢无须在意，但此刻，她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
余薇拾级而下，站在他面前，冷着脸说：“一个拥抱，五千一次，要不要？”不等江祁回答，她已然轻轻抱住了他。
江祁浑身一僵，随即紧紧将她抱住，余薇都被勒得有些痛，可她什么都没有说，承受着江祁“拆骨入腹”般的拥抱。
*
“承认吧，你就是喜欢江祁，赶紧复合吧，别折腾了！”头发散乱的林知之招手和服务员要了咖啡，旋即开始整理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
“你这大早上把我叫出来，我还没问你和林景鸿的事，你倒先教育起我来了？”余薇没好气地斜她一眼，用手机给自己扇风。
中午她刚起床，早饭都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林知之一个电话摇了过来。
林景鸿这厮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请了几个人到林知之公司，又是送花又是唱歌，核心就为了求复合，林知之恰好今天休假，结果全公司的人都看到了这场表演，除了当事人。
同事还贴心的给她拍了视频，那几个人唱的，多听一秒就少活几年。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这才把余薇叫了出来。
“哎你别提他。”林知之一脸怒气，“我一口气没上来，我可能会被气死在这儿，他脑子有包吗？请了一堆人来我公司搞这些花里胡哨的，跟海底捞过生日似的。你看看这公司大群，现在别人给我取了个“知错姐”的外号，我过两天怎么去上班啊！”
“噗——哈哈哈哈……”余薇乐不可支，“你别说，还挺贴切。”林景鸿也是个人才，让那“专业团队”编了首知错歌，在林知之公司大唱特唱，完全不考虑林知之是个要上班的人啊。
“他不会以为他这样很浪漫吧？”林知之怒意未消，恰好服务员端来一杯咖啡，她一口喝完，又递了回去，“续上，谢谢。”
“好了好了。”余薇强忍着笑安慰，“谁让你当初分手不和人家说清楚的。”
“三天不联系不就是默认分？谁知道他那么纯——算了。”林知之后仰在椅子上，眼神空洞，“是我的报应。”
“说清楚呗。”余薇看着她公司大群里的消息，笑容实在压不住，“不然你可能要多几个新的外号。”
“已经给他发消息了。”林知之颓丧的坐在椅子上，“拉你来做个见证，这回够正式了。”
“你为啥要和林景鸿分手啊？”余薇凑近林知之，眼里满是八卦。林知之一手戳开她，漫不经心的说：“你见过我和谁谈恋爱超过三个月吗？”
若有所思的点头，不等她问出下一个问题，林知之话锋一转，说：“那你和江祁呢？为什么分手？”
脸上的笑容顷刻退散，余薇搅动着咖啡，垂眸，睫毛轻轻煽动了一下，“不合适。”经历这些事情，她看清了自己的心。
想要的太多，得到的太少，她不确定江祁给不给的了。与其在纠结猜测中度过，不如放弃。
快乐和悲伤相对，如果放弃了快乐，悲伤应该也会远离吧。
“你这借口比我的还无赖。”林知之端起冰美式啜了一口，玻璃杯放下，“江祁一个字都不会信。”
“随便他。”余薇语气疲倦，“我等会儿会回一阳，他爱在海湾住多久就住多久。”
“哎——”林知之重重嗟叹一声，“我搞不懂你，好好的别墅不住，非要去住小区房。”
余薇没接话，把咖啡放在桌面上。
林知之：“你和江祁真的没可能再复合了？”
余薇点点头，又摇头，她这一番哑语打得，林知之堂而皇之的翻了个白眼。
余薇：“从陆平安那儿就可以看出来，我不吃回头草。”
“他和陆平安，还是有区别的。”林知之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陆平安是从头到尾的错过，开始都没有，至于江祁，好歹还有过一段。
余薇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目光一扫，看到了朝这儿走过来的林景鸿，他抱着一束花，脸上全然是笑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余薇，默默为他点了蜡。
要是林景鸿不去林知之公司闹这一出，两人指不定还能再续前缘，可他这么一闹，林知之又是个事业脑，基本没以后了。
“你的“知错哥”来了。”余薇捏了一下林知之的手，“我在附近等你。”
余薇说完飞速闪身到不远处的咖啡桌上，落座的瞬间，便接到别墅打来的电话，她还以为是江祁，语气不善的接起，“有话快说。”
电话那头的李芳玲听见余薇这个语气，多重气叠加起来，差点没气晕，严肃道：“你在哪里？马上给我回别墅。”
平静的心瞬间变得忐忑不安，余薇握紧手机，道：“妈……你现在在哪儿？”
“别墅！我和你爸都在。”李芳玲气得浑身发抖，“你赶紧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