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不想引人注目,匆匆用完饭,入内室换了身素雅得体的衣裙。
脸上薄施粉黛,把那娇艳往下压了几分,但又不至于叫人轻视。
一切收拾妥当才出门。
她怕长烬说话直率又古怪不小心得罪旁人,便没带他,只带了听兰与青禾,并没注意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开的那个人又阴了下来。
那如蔷薇般明艳的人离开后,好像将生命也抽离了。
整个凝香居都随着站在门口的人一起阴沉下来。
留守在凝香居里的剩余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恨不得自己就是个死人。
这如妃和愉妃也忒是会选时候了。
帝王过来跟美人还没说上几句话,人就被她们搞的那个劳什子小会给叫走了。
饭用的不香,冰酪也不吃了,还不让告假不去那小会,帝王能高兴才怪。
得亏帝王最近不怎么杀人了,不然少不得又要见血。
洛芙不知道自己走后,凝香居竟是立马变了气氛,她正在听青禾解说。
“主子,如今这内廷里的妃嫔虽多,但多数都是才人与选侍,贵人之上不过三十余众。
身处高位的便只有如妃娘娘、愉妃娘娘,嘉嫔娘娘与丽嫔娘娘。
如妃娘娘入宫多年,资历老些,愉妃娘娘是前年才入的宫,两位娘娘持分庭抗礼之势,尤其是愉妃娘娘,主子还要小心。”
洛芙认真听着。
这些事,她早有了解,听青禾说一遍,思绪便又清明一些。
妃、嫔、贵人这三个位份都是有定员,越往上定员越少。
后宫这么多人,家世够的上的也不少,但位份可不够分的。
那便只能是将人从位份上拉下来,自己才好上去。
妃位本是四个,如今只剩如妃与愉妃便可见一斑。
两位娘娘家世都是显赫。
如妃娘娘出自世代簪缨的琅琊王氏,是真正的世家嫡女。
琅琊王氏的嫡女皆为后是自前朝起的惯例。
已经仙逝的太后便也是出自琅琊王氏。
愉妃则稍逊一些。
其祖上是随开国皇帝打下江山的大功臣,被封镇国公,绵延子嗣至今,家世已然变的雄厚。
这后位只有一个,两位娘娘自然要争。
也更是新旧贵族之争。
洛芙在慢慢梳理着,一墙之隔的宫道上,崔玉珍也在听砚秋解说着。
虽说内务府定下新规不让带侍女进来,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几日运作下来,砚秋又被送了进来。
崔玉珍心下大安。
砚秋进来时还带来了从青州寄过来的信。
信中写的全是洛芙在婆家受到的磋磨,她看过之后心情更是爽利。
只是她还弄不明白为什么洛贞没入宫。
想写信送回去问问,可这一时半会的也得不到回复,她心中便总是在想这事。
“主子,奴婢跟您说的话,您听进去了吗?”砚秋说完,一回头见崔玉珍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不禁皱眉。
崔玉珍回过神道:“你早前在房里都说过了,我早记在心里了。”
砚秋劝道:“这便要去见高位娘娘了,主子既然记在心里,便该时时想着眼下的事,而不是旁的无关紧要的事。”
崔玉珍道:“也不是无关紧要的事,你该知道我在兖州还有个表妹,她也是入宫选秀的,本来我们姐妹在一起也能多些助力,可我进来了,却不见她,我难免奇怪嘛。”
说起这事,砚秋也是奇怪,点头道:“奴婢已让人递信出去给姑娘,想来过些时日便能问明缘由,现
崔玉珍应了声,把心思转到一会儿的小会上,加快了脚步。
因此她比洛芙早到了一会儿。
洛芙到时,除了如妃与愉妃,其它妃嫔大都也到了。
嘉嫔娘娘与丽嫔娘娘坐在前列。
两人容貌都是不俗。
嘉嫔看起来沉稳大气一些,双目微阖,似在养神。
丽嫔则张扬明媚一些。
与身边人说着话,目光却是扫向门口进来的人。
眼神里有评判比较。
当看到洛芙走进来后,她神色一怔,眼神中顿时浮现出敌意。
洛芙在末端寻了个位置坐下,便有宫人喊道:“如妃娘娘到——”
“愉妃娘娘到——”
众妃嫔纷纷看过去。
只见两位娘娘的轿子同时在宽厅外落下。
又几乎是同时下轿。
但众人的目光都被愉妃夺去。
一身锦绣辉煌,金玉加身,耀眼夺目。
偏她身量微丰又是肤白,很容易就压的住这些辉煌,反显得贵不可言。
旁边如妃身形要消瘦些,年纪也更长一些,穿戴雅致大方,合身上下也无过多的头面首饰,清丽端方。
虽不如愉妃夺目,但细看之下又另有一种内敛的贵气。
两人看似同时落轿,但愉妃的轿子要比如妃高一头。
进门也要比如妃快一些。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
“嫔妾给愉妃娘娘请安,给如妃娘娘请安,二位娘娘万安。”
“都起来吧。”愉妃落座之后,俨然一副主位姿态,笑道,“妹妹们真似花骨朵一般,我便是爱跟你们在一块,不似有些人,一把年纪,看起来晨钟暮鼓,将我也带累的平白老了几岁,你说是吧,如妃姐姐。”
新进宫的闻言都在心里到抽一口冷气,屏气凝神,心思各异。
都知道愉妃与如妃分庭抗礼,本以为至多是话里藏些讥锋,表面还是要装的平和的。
不曾想,愉妃竟能当众冲如妃发难。
如妃并无动怒,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疲倦,她淡淡道:“如此妹妹还是该多多适应,毕竟过两年你也该到了这把年纪,到时又有花骨朵般的新人进来,你想与她们一块,她们恐怕也不想同一把年纪的人在一块。”愉妃自持家世,又在妃位,从不把低位妃嫔放在眼中。
她唯一的敌人只有如妃。
与如妃在一起时,常常自持年轻貌美,以此言语打压。
如妃平日里并不跟她逞口舌之快。
不想今日,三言两语就将她驳了去。
偏偏她一时还找不到回击的话。
正恼着,坐在她下手的丽嫔笑道:“如妃娘娘多虑了,依嫔妾看,她们这一批的新人已经是到头了,你们瞧坐在末尾的那位贵人,真真是人比花娇啊,有她在,这往后即便再是年轻,再是花骨朵的新人,那也是上不得台面,又有什么用呢。”
这丽嫔的注意力一直在洛芙身上,见愉妃同如妃打讥锋,便立刻见缝插针的把洛芙给抬了上来。
听水阁的所有人便将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洛芙身上。
洛芙神情懵怔的也将她们望。
心中则在叹气。
她进来时便发觉这位丽嫔对她不善,一直提着警惕。
不想她当真就开始发难。
还好她打小就在崔氏与洛贞母女手下讨生活,也算是有些心得,知道如何应付。
注意到洛芙后,如妃一直平淡的表情也浮现出一丝波澜,只不过随后又是微微叹了口气,神情重新恢复了古井无波。
其他人表情各异。
嫉妒的也不少。
愉妃眯着眼打量洛芙,说道:“你也是新进的秀女?是什么位份?”
洛芙回过神,连忙站起来福身道:“回愉妃娘娘的话,嫔妾是新进的秀女,父亲是兖州按察使,是以内务府封为姝贵人。”
愉妃眼中只有家世,听说洛芙是外地三品官的女儿,眼中敌意变成了轻视。
没有家世,长得再美又有什么用,就像丽嫔,至多是为她所用,助她登上后位的工具罢了。
她倚在靠背上,抚着手指上的累丝嵌宝护甲,漫不经心的嗔笑道:“姝贵人倒是会躲懒,新人入宫这都几日了,我竟是才见到,得亏是设下了这小会,不然怕是都见不到你呢,这入了宫都是一家子姐妹,往后要时常走动才是。”
洛芙应道:“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愉妃见她乖顺,便更没把她放在眼里,将注意力转到众嫔妃身上,端着中宫之主的架势说话。
如妃也并与她争锋。
一场下来,直到过了午时才叫散了。
众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崔玉珍还坐在那儿。
砚秋发觉不对,忙道:“主子你怎么了?”
自打丽嫔把洛芙抬出来,她人都傻了。
一直到现在还呆呆的。
洛芙都已经离开了,她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呆呆道:“洛,洛芙,她,她不是嫁人,正在婆家磋磨吗,怎么会入宫来了?”
砚秋刚才的注意力都在如妃和愉妃身上,虽然对洛芙的姓与父亲的官职有些印象,但并没有多想。
此时见崔玉珍这幅模样,才忽然意识过来,忙问道:“主子,这位姝贵人难道与洛大姑娘有关系?”
崔玉珍却不答。
她的脸逐渐涨红,额头上都起了青筋,一副怒极的样子。
砚秋忙握住她的手:“主子,这里可不是失态地方!”
崔玉珍喘着气,到底还是顾忌着,压抑着声音怒道:“贱货骗我!那个贱货骗我!洛芙根本没有嫁人!贱货竟然骗我!”
砚秋皱眉:“主子,有什么话回去说!”
崔玉珍眼泪都要给气出来了,站起身就往外跑,跑到无人的宫道上终于忍不住怒道:“洛贞为什么也不跟我说!怎么会是洛芙进宫!”
她虽然说的断断续续,并不连贯,但砚秋也大致明白了,忙安慰道:“有人从中作梗,查明白处罚便是,主子千万不能因此就失了分寸,无论是洛大姑娘,还是如今的姝贵人,都是您的表妹,她生的出众,其实比洛大姑娘更合适些,主子该多与她接触示好,往后才好走的更远。”
崔玉珍一听更怒了:“我才不要!”
她才不要跟洛芙在一起,然后处处都被她给比下去!
砚秋见她态度决绝,也只好暂时搁下:“主子不想同她示好,那便算了,只一点,也不可得罪。”
崔玉珍气道:“我见她就晦气!”
砚秋皱眉道:“主子不可小儿心性,奴婢见今天的架势,愉妃娘娘想是要拉拢她的,而如今也是愉妃娘娘势大,您这般,难道是想同如妃娘娘交好,跟愉妃娘娘为敌吗?”
崔玉珍揪着手帕不语。
砚秋知道也不能逼她太过,也没再多说,只让她自己想。
半晌崔玉珍恨恨道:“先别管这么多,我家里那个贱婢实在可恶,竟然把我骗的团团转,我要扒了她的皮才能泻我心头之火,先回去写信给我姐姐,让她把那贱婢捉来,我定要亲手惩治!”
砚秋见她这样也是听不进别的,只能点头应声哄着她回去。
另一边,洛芙前脚回到凝香居,还没坐好,后脚常安就进来禀报道:“主子,愉妃娘娘派人来了。”
洛芙并不惊讶。
以那位娘娘在小会上的做派,怕是来拉拢的。
她点头道:“快请进来。“
”是。“
常安出去后,立马便有一行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宫女穿戴不俗,正是刚才小会一直侍立在愉妃身边的人。
她走进来冲洛芙福身行礼道:“我们娘娘甚是喜欢贵人,是以吩咐奴婢来给贵人送些礼物。”
她说着抬手示意了下,在她身后站着的宫女便将手中捧着锦盒奉到近前。
听兰接过来。
洛芙笑道:“娘娘厚爱,嫔妾不胜感激,还望姑姑代为转达谢意。”
她看了眼青禾,青禾立即会意,从早就准备好的荷包里拿出银子递给那宫女。
那宫女接在手里道了谢,又多看了洛芙几眼才带人出去。
听兰打开锦盒给洛芙看:“愉妃娘娘很看重主子呢。”
锦盒里的珠宝首饰确实不俗。
洛芙却没多高兴,让她把东西收起来,一时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
这是在拉拢呢。
那位愉妃还有她身边的丽嫔看起来就跟洛贞似的。
她不可能过去被她们当枪使,去参与什么争斗。
只是明确拒绝也不合适。
只能装傻充愣了。
她的清闲日子好像到头了。
洛芙心情低落,午饭都没用便回房歇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