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斜,程家的热闹都还未散。
只不过这场注定不是座上宾的寿宴,对程容珈母女来说只是如坐针毡。
“嫡姐曾是名冠上京的才女,今日机会难得,不如你亲自为父亲弹奏一曲,聊表孝心?”
戏台上方收了场,程清菱就意味深长地看向端坐人群中的程容珈,让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和优伶同台献艺,这何尝不是一种羞辱呢。
“清菱,你阿姐并不善琴,你若想听,不如让府中的几位琴娘试试?”
杨夫人面露哀求地看着程清菱,今日来的都是各府夫人小姐,男宾席那边还有不少人吃醉了酒,对台上戏子言语间颇为轻浮,她的女儿如何能这般抛头露面?
“夫人,你怎么总是这么扫兴呢,今日是老爷的大寿,来的也都是各家有头有脸的贵人,大小姐怎么就不能弹奏一曲助助兴了,还是说她自持身份,觉得给自己父亲尽尽孝都丢了面子?”
今日得意了一天的李姨娘现在完全是忘乎所以了,全然忘记了自己一个妾室的身份,都敢对杨氏这个主母指手画脚了。
“老爷,我并非此意——”
看到丈夫愠怒的脸色,杨氏想解释两句,但诗礼之家出身的她,着实不是什么巧舌如簧的人,更别说有李姨娘母女在旁挑拨,更显得她说什么都是错的。
今日这寿宴不会安宁度过是程容珈早就料想到的,此时看到李姨娘母女咄咄逼人,她已经在其他人发难之前站了起来,将杨氏护在身后,“没事的母亲。”
转而看向主桌的程清菱,从容道,“不就是想听琴吗?我弹就是。”
今日这样的场合,父亲竟不顾妾不入席的规矩,令李姨娘上了主座和母亲平起平坐。
这是明目张胆的羞辱。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可以想象随着程清菱母女的得势,往后她母亲在这府里的日子更会艰难到何种地步。
现在她们还想听自己弹琴,好,那就看她们受不受得住了。
今日为着招待宾客,在花园搭了戏台子,此时座下列席的无不是上京显贵,酒酣饭足之后,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
突然间热闹的人群全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台上看去,在一片华贵的衣香鬓影中,程容珈算是衣着朴素了,但此时秋风袭来,掠动她浅青色的纱萝裙边,平添纤弱温雅之感。
花园中轻絮飞舞,她莲步轻移,面容沉静,耳鬓的两缕发梢抚过那张清丽的脸蛋,竟有几分睥睨众生的冷艳。
看到她怀中抱着的琴,众人议论纷纷,更有纨绔的子弟起哄嬉笑,“能得上京的第一美人亲自献艺,今日真是大饱眼福啊。”
“不过听说这程大小姐已经成婚了,怎地还开始抛头露面了?”
“害,你知道个什么,这程容珈据说只嫁了个五品指挥使,今日安平伯宴请宣王殿下,那是何等尊贵,她怎么就不能巴结讨好了。”
说到这,众人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程家这两个女儿,一个嫁了五品武将,一个成了王府宝林,偏偏姨娘生的那个更尊贵,怎么能不让人唏嘘呢。
戏台上,程容珈对这些指指点点置若罔闻,只在屏风后坐下,抬手试了几下琴音。
然后众人就看到她将琴弦调紧,越来越紧,等到蚕丝所制的琴弦全部被收紧之后,程容珈纤长的指尖按住了琴尾,抬头扫视一圈。
正色道:“去年北朝南下侵扰,致我虞朝百姓死伤无数,皇后娘娘为抚民心,亲自为战死的军民将士作了一首抚魂曲,命民间传唱一年,以慰英魂。
今日我安平伯府虽宴乐,但位卑不敢忘国殇,所以斗胆弹奏,祭告英灵。”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此言一出,整个花园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嬉笑戏谑的达官贵人皆是面面相觑,笑容凝固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