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风宿渊的无情道

方力之所以要骗雪儿赴死,是因为祭骨阵。

所祭之骨需自愿没有怨气,如此形成的祭骨阵,便是最完美最强大的。

故事终于来到了最后的结局。

“烧死她,烧死她!”

“为兴县所有死去的人,报仇!”

“报仇,她该死,一切的罪魁祸首,她该死。”

“烧死她!”

百姓们汇聚在裴府祭坛之下,在深夜里呐喊嚎叫。

雪儿被绑上了火刑台,众人喧闹,她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着他们那愤恨要吃人的神色,雪儿恐惧也不解。

“我不是在救他们吗?为何他们要生气?”

“雪儿误会了,他们不是生气,只是病了,这就是他们的病,等病好了,他们就会笑了。”

方力拿着火把,“雪儿,一会儿一定要忍住,否则,就治不好了。”

“可是真人,我害怕,爹爹娘亲为何也不见了?”

“他们病得太重,若是你忍不住,他们可就回不来了。”

“好。”

雪儿整个人害怕得颤抖着,但还是要紧嘴唇,点了点头。

活活烧死锻造的魂灵,才足够入阵。

火把点燃火刑台的瞬间,大火很快便将雪儿吞噬。

雪白的身影被火光点燃,最终所有的隐忍也都抵不住痛苦的侵蚀。

她的惨叫声环绕在整个夜空之下。

可那些百姓们眼底癫狂,唇角却露出了笑意。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雪儿好似放了心。

看着火焰之外众人的笑意,唇角也浮现了一抹欣慰。

“他们笑了,果然,病好了!”

这一幕,看得燕渡月心口都隐隐作痛。

雪儿虽然只有孩童的心智,但燕渡月知道。

她生来良善。

不,不仅仅是良善。

她是一种神性的良善,良善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

即便是未曾见过的陌生人,她依旧愿意牺牲自己而去相救。

这污秽、糟乱、令人愤慨的场景,燕渡月看得双眼通红。

身体颤抖着干呕。

那是窜进骨子里的恶心。

被私欲、被人性恶心!

那一瞬,燕渡月甚至觉得,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在燕渡月愤慨至极之时,身体的垂坠感袭来。

她从一只猫,重新变回了人身。

被风宿渊稳稳接在了怀中。

但几百年如此,记忆却没有结束。

这一次场景转换,是朝阳的主场。

第一次偷听到方力和裴大人说要借运之时,她冲去了雪儿的房中,甚至去找了裴二郎。

但奈何她是猫,谁也不懂她的话。

她只能能陪在雪儿身侧。

好在即便借了运,雪儿好似也在好转。

她便日夜陪伴,总是去找裴二郎来看雪儿,还为她从外带回各种花草,只要见她开心,她便觉得值得。

瘟疫来时,她恐惧害怕,尤其是裴二郎死掉之际,她整个慌了。

跑去石室,咬着雪儿的手想要带她走,却依旧不被听懂。

等方力再来找雪儿之时,她冲了上去,却被方力掐死在了石门之外。

临死之前她听见了方力哄骗雪儿的话语,却也陷入了黑暗。

那是她的第一条命。

火刑台上,那是最后的惨烈。

燕渡月亲眼看见了朝阳的坚决。

一次次惨叫着扑进火里,想要将雪儿救出,但却丢了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在最后一条命时,朝阳依旧奋不顾身,即便是死,也想同雪儿在一处。

却在最后的时刻,被裴二郎的怨魂拦下。

“救她!”

简单的两个字,让朝阳决定活下来。

看了最后一眼那面目全非的雪儿,最终愤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喵嗷”

低沉的怒吼在泣血,绝望无助,最终倒在了一汪水坑之外。

在一道人影靠近之际,画面碎裂,一切也随之化为虚无。

燕渡月知道,是出去的时候了。

她看向风宿渊,两人一同结印,“破!”

同画面一起碎裂的,还有那虚空的幻境。

两人再度出现之时,依旧在之前的石室之中。

但内里已经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燕渡月扶着墙面,手捂着心口,情绪难以平复。

心疼雪儿的悲苦。

感慨朝阳的奔赴。

愤慨人性的自私。

百感交集,夹杂着恶心,让燕渡月有些窒息。

风宿渊见状上前,伸手抚上她的后背。

“这只是记忆。”

“我知道。”

燕渡月知道这是记忆,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此才更加生气。

转头看向风宿渊,只见他不悲不喜,不气不怒,依旧如往常一般模样。

毫无波澜。

那眼底很是平寂,平寂到,即便如此惨烈的故事,也未能嫌弃分毫的微末。

“你就没有什么…情绪吗?”

“一切皆是因果。”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燕渡月神色微沉。

这一瞬间,她似乎有些体会到了风宿渊的无情道。

风宿渊外在逍遥,纵欲寻欢,好似七情六欲皆在,与无情没有分毫的关系。

这也让她一度怀疑,风宿渊修得根本不是无情道。

但现下,她感觉到了他的无情。

那是内心深处对他人遭遇的漠视。

不带分毫情感,只余对因果的执着。

甚至是对生命的淡漠。

这让燕渡月后背有些生凉。

“风宿渊,你的无情道,是要没有心吗?”

这话一出,风宿渊微微一愣,但随后又露出了如同往日一般的,浅淡的笑意。

“众生因果,大道无情…”

“但人有情。”

燕渡月伸手抚上风宿渊心口的位置,“我见识浅薄,悟不出无情道的真谛,但我觉得,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心,就灭了人欲,那什么尘世众生,因果轮回,又有什么意义?”

感受着燕渡月指尖的颤动,看着燕渡月眼底的深沉,这一瞬,风宿渊只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瞬间握紧,刺痛一般。

“我有心。”

“是吗?可我刚刚发觉,你在我的记忆之中,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虽全,但其实细想之下,一直都是漠视旁观,即便对我的事情插手,也是因为需要利用我,不,用你的话来说,那是你在顺从你的因果。”

说到这里,燕渡月心底莫名有些酸楚。

她逍遥惯了,从来不在乎被人对她如何。

但现下,她被风宿渊乱了心。

尤其是她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忽略的东西。

那就是每次和风宿渊相处时,他虽然表面或是谈笑风生,或是傲娇关心,甚至是发怒,但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平寂。

所以说,风宿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模样,只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风宿渊,若是没有命格之力,你是不是也会对我的生死,冷眼旁观?”

这一瞬,风宿渊沉默了。

燕渡月心底莫名一颤。

她知道了答案。

双拳缓缓紧握,抬步就要离开,却被风宿渊伸手抓住。

“世间生死都有定数,插手便是干涉因果,但你不同!”

一句你不同,让本来挣扎的燕渡月稍稍卸了力气。

风宿渊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燕渡月,“你在怪我?”

燕渡月从风宿渊手里将手抽出,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

“没有怪你,因为这本就是你的道。”

燕渡月没有说谎,也没有敷衍。

因为她的确没有办法去怪风宿渊,风宿渊本就无错。

世间万道,这便是无情道的道心。

她之所以如此激动,不过是她自己的道心乱了。

燕渡月深呼一口气,朝着风宿渊平和开口。

“风宿渊,你无错,只是我们,道不同罢了!”

说罢,燕渡月转身便出了石室的大门。

这一次,风宿渊没有拦住她。

她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

关于生死的质问,风宿渊皱起了眉。

刚刚的犹豫,是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听见她生死的那一瞬,他下意识逃避。

如今重新思考,答案是肯定的。

他做不到。

做不到漠视她的生死。

但随后,燕渡月最后的话让他神色逐渐低沉。

转而阴鸷。

道不同…

燕渡月,你是要同我…不相为谋吗?

我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