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力之所以要骗雪儿赴死,是因为祭骨阵。
所祭之骨需自愿没有怨气,如此形成的祭骨阵,便是最完美最强大的。
故事终于来到了最后的结局。
“烧死她,烧死她!”
“为兴县所有死去的人,报仇!”
“报仇,她该死,一切的罪魁祸首,她该死。”
“烧死她!”
百姓们汇聚在裴府祭坛之下,在深夜里呐喊嚎叫。
雪儿被绑上了火刑台,众人喧闹,她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但看着他们那愤恨要吃人的神色,雪儿恐惧也不解。
“我不是在救他们吗?为何他们要生气?”
“雪儿误会了,他们不是生气,只是病了,这就是他们的病,等病好了,他们就会笑了。”
方力拿着火把,“雪儿,一会儿一定要忍住,否则,就治不好了。”
“可是真人,我害怕,爹爹娘亲为何也不见了?”
“他们病得太重,若是你忍不住,他们可就回不来了。”
“好。”
雪儿整个人害怕得颤抖着,但还是要紧嘴唇,点了点头。
活活烧死锻造的魂灵,才足够入阵。
火把点燃火刑台的瞬间,大火很快便将雪儿吞噬。
雪白的身影被火光点燃,最终所有的隐忍也都抵不住痛苦的侵蚀。
她的惨叫声环绕在整个夜空之下。
可那些百姓们眼底癫狂,唇角却露出了笑意。
在生命最后的时刻,雪儿好似放了心。
看着火焰之外众人的笑意,唇角也浮现了一抹欣慰。
“他们笑了,果然,病好了!”
这一幕,看得燕渡月心口都隐隐作痛。
雪儿虽然只有孩童的心智,但燕渡月知道。
她生来良善。
不,不仅仅是良善。
她是一种神性的良善,良善到了让人心疼的地步。
即便是未曾见过的陌生人,她依旧愿意牺牲自己而去相救。
这污秽、糟乱、令人愤慨的场景,燕渡月看得双眼通红。
身体颤抖着干呕。
那是窜进骨子里的恶心。
被私欲、被人性恶心!
那一瞬,燕渡月甚至觉得,他们所有人,都该死!
在燕渡月愤慨至极之时,身体的垂坠感袭来。
她从一只猫,重新变回了人身。
被风宿渊稳稳接在了怀中。
但几百年如此,记忆却没有结束。
这一次场景转换,是朝阳的主场。
第一次偷听到方力和裴大人说要借运之时,她冲去了雪儿的房中,甚至去找了裴二郎。
但奈何她是猫,谁也不懂她的话。
她只能能陪在雪儿身侧。
好在即便借了运,雪儿好似也在好转。
她便日夜陪伴,总是去找裴二郎来看雪儿,还为她从外带回各种花草,只要见她开心,她便觉得值得。
瘟疫来时,她恐惧害怕,尤其是裴二郎死掉之际,她整个慌了。
跑去石室,咬着雪儿的手想要带她走,却依旧不被听懂。
等方力再来找雪儿之时,她冲了上去,却被方力掐死在了石门之外。
临死之前她听见了方力哄骗雪儿的话语,却也陷入了黑暗。
那是她的第一条命。
火刑台上,那是最后的惨烈。
燕渡月亲眼看见了朝阳的坚决。
一次次惨叫着扑进火里,想要将雪儿救出,但却丢了一条又一条的性命。
在最后一条命时,朝阳依旧奋不顾身,即便是死,也想同雪儿在一处。
却在最后的时刻,被裴二郎的怨魂拦下。
“救她!”
简单的两个字,让朝阳决定活下来。
看了最后一眼那面目全非的雪儿,最终愤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喵嗷”
低沉的怒吼在泣血,绝望无助,最终倒在了一汪水坑之外。
在一道人影靠近之际,画面碎裂,一切也随之化为虚无。
燕渡月知道,是出去的时候了。
她看向风宿渊,两人一同结印,“破!”
同画面一起碎裂的,还有那虚空的幻境。
两人再度出现之时,依旧在之前的石室之中。
但内里已经空无一人,寂静无声。
燕渡月扶着墙面,手捂着心口,情绪难以平复。
心疼雪儿的悲苦。
感慨朝阳的奔赴。
愤慨人性的自私。
百感交集,夹杂着恶心,让燕渡月有些窒息。
风宿渊见状上前,伸手抚上她的后背。
“这只是记忆。”
“我知道。”
燕渡月知道这是记忆,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如此才更加生气。
转头看向风宿渊,只见他不悲不喜,不气不怒,依旧如往常一般模样。
毫无波澜。
那眼底很是平寂,平寂到,即便如此惨烈的故事,也未能嫌弃分毫的微末。
“你就没有什么…情绪吗?”
“一切皆是因果。”
简单的六个字,却让燕渡月神色微沉。
这一瞬间,她似乎有些体会到了风宿渊的无情道。
风宿渊外在逍遥,纵欲寻欢,好似七情六欲皆在,与无情没有分毫的关系。
这也让她一度怀疑,风宿渊修得根本不是无情道。
但现下,她感觉到了他的无情。
那是内心深处对他人遭遇的漠视。
不带分毫情感,只余对因果的执着。
甚至是对生命的淡漠。
这让燕渡月后背有些生凉。
“风宿渊,你的无情道,是要没有心吗?”
这话一出,风宿渊微微一愣,但随后又露出了如同往日一般的,浅淡的笑意。
“众生因果,大道无情…”
“但人有情。”
燕渡月伸手抚上风宿渊心口的位置,“我见识浅薄,悟不出无情道的真谛,但我觉得,一个人要是没有了心,就灭了人欲,那什么尘世众生,因果轮回,又有什么意义?”
感受着燕渡月指尖的颤动,看着燕渡月眼底的深沉,这一瞬,风宿渊只感觉自己的心好似被什么瞬间握紧,刺痛一般。
“我有心。”
“是吗?可我刚刚发觉,你在我的记忆之中,喜怒哀乐七情六欲虽全,但其实细想之下,一直都是漠视旁观,即便对我的事情插手,也是因为需要利用我,不,用你的话来说,那是你在顺从你的因果。”
说到这里,燕渡月心底莫名有些酸楚。
她逍遥惯了,从来不在乎被人对她如何。
但现下,她被风宿渊乱了心。
尤其是她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忽略的东西。
那就是每次和风宿渊相处时,他虽然表面或是谈笑风生,或是傲娇关心,甚至是发怒,但他的眼底,依旧是一片平寂。
所以说,风宿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模样,只是她没有发现罢了!
“风宿渊,若是没有命格之力,你是不是也会对我的生死,冷眼旁观?”
这一瞬,风宿渊沉默了。
燕渡月心底莫名一颤。
她知道了答案。
双拳缓缓紧握,抬步就要离开,却被风宿渊伸手抓住。
“世间生死都有定数,插手便是干涉因果,但你不同!”
一句你不同,让本来挣扎的燕渡月稍稍卸了力气。
风宿渊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燕渡月,“你在怪我?”
燕渡月从风宿渊手里将手抽出,有些苦笑地摇了摇头。
“没有怪你,因为这本就是你的道。”
燕渡月没有说谎,也没有敷衍。
因为她的确没有办法去怪风宿渊,风宿渊本就无错。
世间万道,这便是无情道的道心。
她之所以如此激动,不过是她自己的道心乱了。
燕渡月深呼一口气,朝着风宿渊平和开口。
“风宿渊,你无错,只是我们,道不同罢了!”
说罢,燕渡月转身便出了石室的大门。
这一次,风宿渊没有拦住她。
她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
关于生死的质问,风宿渊皱起了眉。
刚刚的犹豫,是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听见她生死的那一瞬,他下意识逃避。
如今重新思考,答案是肯定的。
他做不到。
做不到漠视她的生死。
但随后,燕渡月最后的话让他神色逐渐低沉。
转而阴鸷。
道不同…
燕渡月,你是要同我…不相为谋吗?
我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