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仪垂头看了眼身上这条绿色裙衫。
这是她为了撑面子,忍痛花了五两银子买的新裙衫,可比起晋国公府,她这点小心思,显然不够看。
“令仪,这三位都是伺候过你母亲的嬷嬷,我将她们调去芝兰苑伺候你,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千万别和大舅母见外。”王氏温声道。
宋令仪笑着应下,“多谢大舅母。”
…
前院。
光影斑驳的廊庑下,跪了一人。
青月款步走到他面前,下颌微抬,冷声道:“自己动手吧。”
那人抬起头,赫然就是在大门口与宋令仪起争执的年轻仆人。他哭丧着脸,哀求道:“青月姐姐,我真冤枉啊,我当时也不知她是表姑娘,如果知道,定然不会……”
青月皱眉:“你该庆幸表姑娘不追究,这事儿也没闹到国公面前,否则你这层皮都别想要了!”
“掌嘴五十,你自己来,已算格外开恩了。”
这几个月,国公府为了找到表姑娘,费了多少心思,连他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若叫国公和老夫人知道府中下人欺负了表姑娘,定严惩不贷。
仆人慢慢抬起手,重重扇在脸上。
一时间,整个走廊都是清脆的巴掌声。扇到最后,仆人的脸颊红肿破皮,嘴角渗血,看起来狼狈极了。
…
金樽楼。
二楼雅室茶雾袅袅,暖香馥郁。
八尺高的琉璃山水屏风后,锦衣玉冠的俊美少年靠躺在软榻阖眸假寐,姿态慵懒肆意。
叩叩叩——
雅室门被敲响,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中年男子颔首走进来,恭敬行礼。
“卑职见过小公爷。”
少年眼皮微动,并未睁眼,只懒声道:“人找到了?”
“回小公爷,卑职们搜遍全城,依旧没搜到画像上的少女的下落,人或许没有进城。”青袍官员谨慎答道。
陆潜睁眼,绷着嘴角,眼底是惯常的黑沉冷冽,“没找到人,还敢来见我?”
“……”
青袍官员颔首低眉,紧张到脊背冒汗。
室内静默,气压愈来愈低。
恰在这时,房门又被敲响,进来的是在陆潜身边伺候多年的小厮,也是今早驾马车的青年。
阿筑神色慌张,嘴里不停喊道:“小公爷,有大消息!有大消息!”
软榻上的少年‘啧’了一声,语气不耐:“干什么吵吵闹闹的,没看到京兆府的官爷在么,你能不能稳重点?”
被点到的青袍官员身躯一抖,浑身发麻。就算吵破了天,他也不敢说什么呀。
大抵是接下来要说的事,实在太重大,阿筑根本没管少年的轻斥,缓了口气,继续嚷道:“小公爷,是表姑娘,表姑娘找到了!”
话音未落,陆潜陡然坐起身,剑眉紧拧:“你说什么?”
“谁找到的,不会是裴昭那个死鱼脸吧?”
听到陆潜直呼裴家二郎姓名,还骂其‘死鱼脸’,青袍官员震惊又错愕。
裴家二郎出身乌衣世家,文采斐然,八岁拜入文麓山书院,十五岁便能代师辩经,是京都出了名的英俊才子。与纨绔小公爷简直是两个极端。
阿筑摇头:“不是,人是自个儿找上门的,小公爷要不回府看看?”
涉及家事,便不好在外人面前谈论,陆潜抬手示意青袍官员退下,而后起身坐到棋盘前。
“回去作甚,一个孤女,值得我上赶着去见?”
关于姑母的事,他早就听说过。为了一个穷酸举子,得罪祖父,气病祖母,还与家里断绝关系,实在可笑。
本以为那举子有能耐,结果在淮州城干了那么多年,也就是个校尉,比起裴家,根本不够看。
况且姑母一家去了淮州城那么多年,未回京都看望过一次,一朝落魄,倒想起来京都投奔了。
父亲和二叔要动用人脉、要去淮州城接人,这些他都管不着,但那孤女理直气壮上门投亲,就不值得他高看一眼。
“可老夫人一直念着表姑娘,对表姑娘极为重视。”
“您难道忘了,国公允许您出府,还是您亲口立下军令状,要找到表姑娘呐!”
“人都自个儿找上门了,您再不回去,国公那边说不过去呀。”
阿筑跟个老太婆似的,在陆潜耳边喋喋不休。他掏了掏耳朵,态度依旧散漫:“那又如何?”
“他们又不知道我在金樽楼,明日再回府也一样。而且今晚有宫宴,我若提前回去,定会被老头儿抓进宫赴宴,我才不要回去。”
“可……那是陛下的寿宴啊。”阿筑惊诧。
自家小公爷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陛下的寿宴都敢缺席。
陆潜捡起一颗翡翠棋子把玩,“陛下都病多久了,早朝不上,却要办寿宴。”那二皇子多半没憋什么好屁,他才不去。
后半句话,他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总之,今日诸事不宜,还是待在金樽楼最稳妥。”他道。
阿筑没了办法,他一个仆人,也不好干涉主家太多。
“等会儿再去催催京兆府,一个小丫头都抓不到,还怎么为民请命?小爷报案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见,饭桶一群!”
“……”阿筑。
那也叫报案,确定不是威逼?
若叫国公知道小公爷为了找个小丫头,让京兆府大张旗鼓的全城搜捕,必定震怒。
不过陆潜不在乎,今早受的屈辱,他势必要加倍奉还。
那丫头的眼睛很漂亮,要是把它挖下来,她应该会哭得很惨吧……
哒——
他在棋盘落下一子,眸光黑亮,压着几丝嘲讽。
“对了,裴昭回京没有?”
阿筑道:“裴二郎今早回的京。”
不知自家小公爷与裴二郎有什么过节,打小就不对付。
陆裴两家乃是通家之好,到他俩这一辈,也就面上关系过得去,私底下没少较劲,不过都是小公爷单方面的较劲。好在裴二郎为人豁达,从不会在长辈面前说小公爷的不是。
陆潜冷哼一声,手指轻叩棋盘,揶揄道:“口口声声说要替老头子找到外甥女,去暄城逛了那么久,也没见他把人带回来。想在老头子面前出头,属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