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时,山长路过学堂,发现里面格外安静,便踱步进去看个究竟,站在门口远远看见里面在下棋。
杨谦表情凝重,一瞬不瞬盯着棋盘。
郑怀铮略显轻松,但手指蜷曲微微抓着衣料,还是显示出他些许紧张。
“山长?”房沐轻站得稍远,第一个发现山长进来,低声唤了声。
山长微微颔首:“如何了?”
“局面僵持,双方互不退让。”房沐轻抿了一下嘴,这不太像杨谦下棋的风格,一上来就猛攻,连试探也没有,可见迫切想要赢的心,但她担心,就是因为太着急了,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若杨谦输了……
山长不曾注意到房沐轻脸色变化,注意力都在棋局之上。
双方厮杀,互不退让,战况已经陷入焦灼。
时间一晃过了一炷香之久,棋盘上已经渐渐分出高低,房舒站出来,道:“好了,我要数子了。”
两人齐齐起身,但并未放松多少。
等到房舒数完,宣布结果:“黑子胜一子。”
“黑子是谁来着?”
“看傻了,杨谦啊!”
“没想到他进步这么大?”
杨谦猛地放松下来,面上换上轻松惬意的笑容。
反观郑怀铮就没这么好脸色了,他脸阴沉的几乎能滴出墨水来。
他居然,输了?
他怎么可能会输!
山长笑呵呵的出来:“刚开始虽然急躁了点,但很快能稳住,再徐徐图之,也算及时止损。”
山长不说话了,氛围顿时僵住。
众人不约而同都在想,山长你倒是继续说啊,这个时候不说话,好尴尬啊!
没看郑怀铮的眼神都快要吃人了吗?
“怎么了?”山长察觉到不对劲,下意识眼神询问身边的人。
房沐轻嘴角微勾,声音听不出来情绪,柔柔的:“山长所有不知,这局棋,是有彩头的。”
彩头?
再看一眼郑怀铮。
山长瞬间明悟。
看样子这彩头……
山长神色逐渐严肃起来,走到房舒身边,简单询问两句后,神情变得复杂。
此刻身为山长,他自然不能走。
“君子一诺,重如千金,既然你们开始之前便以约定好,自然不能轻易毁诺。”
“郑怀铮,你自幼熟读圣贤书,圣人之教诲当铭记五内,大大方方认了此事,也是一桩美谈。”
“杨谦,同窗之间当有同窗之谊,凡是点到为止。”
山长一番话,算是给了郑怀铮台阶下,也告诉杨谦不能逼得太紧。
众目睽睽,杨谦也不怕郑怀铮反悔,倘若他真要反悔,往后在书院里不能抬头做人的也是他!
郑怀铮忽然起身,双手攥紧的拳头,渐渐松开了,朝山长伏一伏身,道:“学生谨记山长教诲。”
“杨谦,我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出尔反尔!”
“何时践诺,你说吧!”
杨谦微微眯起眼睛:“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
“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
郑怀铮微怔,那贱奴死在百里之外,再怎么快也不可能是今天。
“随我来便是。”
见杨谦离开,众人连忙跟上去。
杨谦要郑怀铮披麻戴孝,最近书院里有谁死了吗?要给谁披麻戴孝啊?
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但看热闹这种事怎么能错过,反正法不责众,大家都看了,郑怀铮再生气,总不能针对他们所有人吧?
于是一群人乌泱泱的去了后山。
原本后山只有一座孤坟,此刻旁边却多了一座新坟。
新坟前还有祭品,看脱水的样子应该是放了几天了。
山长瞬间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将爱莲挪坟过来了,在亲人身边,总好过孤苦伶仃。
“所谓披麻戴孝不过是一种形式,事急从权,不穿孝服也罢,你就上去诚心诚意磕三个响头。”
郑怀铮眼睛赤红。
答应是一回事,真要这么做,那就是另一回事。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真要跪下给那个贱奴磕头吗!
他堂堂郑家公子,出身勋贵望族,竟然要被逼给一个贱奴磕头!
最后,他心一横,眼一闭,迈步向前。
众人视线随着他动作而去。
“应该不会真跪吧?”
“我有点不敢看了……”
“要不然我们走吧?”
有一个人想走,就会有第二个,不到一会功夫,竟然走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也都忐忑不安,又想看,又不敢看,还在犹豫。
就在这时,郑怀铮突然毫无征兆的跪下。
这动作就连杨谦都心脏一紧。
随之而来的,是满腔的气懑。
“不行了,我要走了。”
“我也走。”
“等等我啊!”
这一下,人基本跑光了。
郑怀铮倍感屈辱,今日的羞辱,他日必定要杨谦还回来!
他一咬牙,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一掀衣袍迅速站起,转身恶狠狠瞪着杨谦,眼尾红的仿佛能滴血。
“现在你满意了吧!”
杨谦只是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大哥!你等等我啊!”燕三连忙追上去。
剩余的人见状也都纷纷跟上去,就连山长也走了。
洪谨大气不敢喘,但更不敢走,亦步亦趋走到郑怀铮身边,屏住呼吸。
“哼!看我的笑话,看的爽吗!”
“郑兄,我没有……”声音小的像蚊子。
郑怀铮狠瞪他一眼,明明是在跟洪谨说话,但听起来却像是对别人说的:“半月后乡试,我定会中榜,而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希望了!”
乡试?!
洪谨心里猛地一跳,胸腔里登时突突突的响。
郑怀铮不会是要在乡试的时候做什么吧?
不是没有人因为考试作弊,被判永世不许参加科考。
要是这样,那杨谦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洪谨吓得哆嗦,回过神才发现郑怀铮已经走远了,他赶紧追上去。
学堂内,学子们都老老实实回来了,房舒的课结束了,这堂课是柳监院的。
柳监院刚从藏书阁回来,抹掉脸上李大师喷的唾沫。
就是收了徒弟的礼物而已。
有什么好炫耀的。
非拉着他说了一炷香时辰,还唾沫横飞的!
为老不尊!
柳监院回过神,突然觉得有些古怪:“今日怎么都这么守规矩,都不吵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