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业松了口气般,站起身的同时,还不忘将桌上的点心匣子往前推了推:“我们在报纸上瞧见你立一等功的事儿了,这不,特意打发我过来道喜啦!”
别看李母刚才在外头挺护着他,但其实跟他妈的妯娌关系差着呢,连带着对他这个侄子也没啥好脸色,俩人在屋里干坐着,大眼瞪小眼,愣是无话可说,尴尬得不行。
“哎呦,可太臊得慌了,哪能让堂哥你先跑腿啊!说起来,咱上回见面还是春节,转眼就到了冬天,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早多了。”
李天佑嘴上过意不去,心里却在暗忖,自家跟大房那边关系十分疏离,唯有这还算老实憨厚的堂哥还能说上几句话,但此刻,对方眼神躲闪,似有难言之隐。
看来这趟回老宅,怕是要生出不少事端。
“谁说不是呢,往年这会儿还没见白。”李承业感慨颇多:“说起来春节见你那会儿,你还在为考试折了心气儿,成天耷拉着脑袋,哪承想今儿个成了大英雄,浑身透着股精气神,这场雪保不齐就是老天爷赶着来道贺的。”
短短一年时间,他这堂弟就像是换了个人。
原本听说他立了一等功,李承业心里还挺担忧,毕竟对方那病弱的模样还刻在自己的脑子里。可今天一照面,嚯,哪还是从前哪个瘦得风都能吹倒的小年轻,制服都被撑得笔挺,做了十几年工的他一眼就能瞧出里头藏着的腱子肉。
也就这张脸还透着点嫩气,别的妥妥是个能扛事儿的公安。
说话间,堂屋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是李父回来了。
走过去的李母边帮他拍打掉衣帽上的积雪,边说:“你可算回来了,老宅那边打发承业过来传话,催咱们赶紧带着喜讯过去呢。”
李天佑不动声色地后撤了半步,顺带着把身旁的李承业也露了出来。
明摆着老宅那帮人揣着小九九,那正好可以先探探李父的口风,看他向着哪边儿。
李父先是一愣,随即淡淡地“嗯”了一声,对着媳妇说:“雪下得急,多焖点饭,留承业吃了再走。”
不等李母答应,李承业就慌忙摆手:“二婶甭忙活,家里给我留着饭呢,我就来传个话。”他向来对这沉默寡言的二叔发怵,更别说此刻正心虚着,哪还敢在人家里蹭饭。
李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闷声道:“那行,我们就不留你了,今晚我喊上红琴,一起去老爷子那儿报喜!”
明明事儿办成了,李承业脸上却没半分喜色,只勉强扯了扯嘴角:“成,您们慢慢吃着,我先回了。”
瞧他那恍惚的样儿,任谁见了都能察觉不对劲,李天佑和李父对视一眼,前者立马跟出去送客。
俩人沉默着往外走了一段,直到快出巷口的时候,李承业突然出声:“今晚你们回老宅,记得把二爷爷也叫上一块儿走!”
孝道就是辈儿压辈儿,有二爷爷盯着,李爷爷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李天佑听懂了他的意思,意外地看向他,问:“老爷子他们到底想拿捏我干啥?”
对方既然会提醒他,八成也瞧不上李爷爷那套,要是能从他嘴里掏出点啥,今晚咋应对心里就更有谱儿了。
被他凌厉的目光盯着,李承业不免有些心慌,咽了咽口水,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这回总算是清晰地认识到了,眼前这人是他的堂弟,可更是抓敌特的公安,那股子气势,直叫人心里发毛。
李天佑也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禁吓,话都说不利索了,他赶忙收了气场,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被吓破胆的李承业也没敢再隐瞒,把李大伯和李爷爷的打算都照实说了,他惭愧地低下头:“这事儿还得赖我,要不是我咋学都学不会咱家祖传的手艺,我爸也不会应下张主任给的条件。”
听他张口闭口还是“祖传”二字,李天佑无奈地摇摇头,但看在对方的坦然,还是点拨道:“眼下都是集体化时代了,还攥着这点儿手艺不撒手,到时候吃亏的准是自个儿。”
他也没指望这话能说动对方,毕竟老脑筋哪能轻易地转过来,却没想到李承业竟点头附和道:“我家那口子也这么劝我,可老爷子跟我爸就是想不明白。”
李天佑闻言来了精神,要是能把敌人从内部瓦解,那倒是能省掉些力气:“堂哥,不瞒您说,张主任那要求我答应不了,培训班的事儿是公安部下的红头文件”
李承业心下一惊,但瞧着他话还没说完的架势,立马把刚要冒出来的惊呼给憋回嗓子眼了。
“堂哥,我知道孝道重要,可培训班这事儿是国家任务,半点马虎不得,就算他们如何逼迫,我也没法子让步。”李天佑打起了感情牌:“你从小就明理,肯定懂我的难处,只要今晚你在老宅帮我说说公道话,咱们兄弟还是一条心,要是这事儿闹开了,对咱们两家都没好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心里清楚,李爷爷就是封建大家长做派,二爷爷虽说能帮衬几句,但到底还是拗不过老大房,要说破局,还得看李承业这个嫡长孙,也是此次风波的既得利益者,对方要是能反水,那大伯他们那算盘指定得打空。
见其焉头耷脑地迟迟不回话,李天佑暗叹一口气,以退为进:“要是拿不准主意,回去跟堂嫂合计合计,咱们吃完晚饭,还得去我姐家,估摸着也得八九点才回老宅,时间还宽裕,你慢慢想,想明白了再做决断,甭管最后咋选,你都是我堂哥,这点断不了。”
李承业现在脑子里乱得很,听他这么说,总算是暂且松了口气,忙应道:“成,那我先回了!”
说完,就翻上了自行车,颇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望着他的背影,李天佑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这向来性子软的人,今儿能不能硬气一回,把脊梁骨给挺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