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系统呢 作品

第六十一章 无人知晓之地

    顺着阁楼从上到下,敲了一路的排水管道,声音清脆、回声持续时间短而响亮。

    这一反响无疑是让人心情顺畅的。

    因为管道是顺畅的。

    这一步不需要老师傅、仅是生活经验丰富的普通人也能通过敲打时的声音特征和手感反应,判断个大概出来。

    不过老师傅终究还是老师傅,管道内结没结冰、会不会结冰,则需要在手感和听感上有更细微的把控才行。

    “咚咚!”

    手指敲着,张野半蹲、耳朵贴上墙边的排水管,一副隔墙偷听邻居家动静的模样,委实让两个实习生发笑。

    但现在不宜吐槽,于是苏棠拍照。

    至于陆砚,穿着雨披蹲外面排水口下看水流出水速度、是否连续。

    事实上他对此没抱有多大期待。

    雨水通过排水沟快速汇入排水系统,管内流量叠加引发短暂积水十分常见,这会让人误以为管道堵塞。

    他在这里蹲了十来分钟,里面通水或连贯、或卡顿,最后得出的结论只是:

    并不具备判断价值。

    很可笑对吧。

    一个排水管道几个人大费周章的,至于吗?

    冯小军最初曾这样想过,可随着某个概念的清晰化,想法便被彻底推翻。

    并不是习以为常的家里,他们所在的建筑是一座百年老房。

    所谓百年老房即意味着,‘老人’身上,任何一处部位都有可能出问题。

    排水管道通与不通决定了管道某处会不会突然炸开、破裂,而一旦管道某处大量漏水......

    他们修的是老物件,每一件的修复成本,并不像‘掉了颗瓜子’那样轻描淡写。

    “没结冰,不过气温在降,应该也快了。咱们有防冻剂吗?”

    陆砚刚走进来,把雨披褪到一半、隔着衣服便听到张野的结论,心下一沉。

    苏棠才接手,哪里知道有没有,正准备去外头赵陆砚问问。

    “没来得及买。”他说。

    “...”

    “...”

    此时就是借冯小军三个胆子,也不敢开口说话,即使是为了缓和气氛......

    也不敢!

    一时之间多个危险的可能从他外行的脑子里闪过,更惶恐事态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我只想体验项目,不想体验事故啊!

    打小去游乐园都不敢玩大摆锤和过山车,咱心脏不好!

    “我俩现在去屋顶把排水沟——”

    “轰——”

    窗外,明晃晃的汽车大灯冲破雨幕、打向彩绘玻璃窗,仍有余力让几人肉眼察觉屋内光线变亮。

    杨灵来了。

    陆砚转身撑雨伞,去门口接她。

    “张哥,这......”

    趁着间隙,冯小军又能开口了,但自己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此前顺风顺水,众人有说有笑,不料第一次危情悄然而至。

    “莫慌,天塌下来个高的顶着。”

    文件上负责人不仅有陆砚的名字,还有官方人员出身的杨督察,这位的‘个子’估摸着能帮忙摊走不少压力。

    一会功夫,出去带人回来的陆砚就湿了小半个身子,好在杨灵干干爽爽地进门。

    深色格纹毛呢大衣内搭高领毛衣,着长裤,卡其色短靴此刻尤为优雅。

    手里提着四盒热腾腾的排骨年糕。

    “杨老师,晚上好。”

    苏棠总会在人进来第一时间打招呼,如果对象不是陆砚的话,那真是涵养极了。

    “晚上好。”

    “领导看你们加班,专程送夜宵来了,一会自己来分。”

    “一会?现在很忙吗?”

    杨灵看着他有点打湿的工装外套,正从包里拿纸巾。

    此前她能想象到的最恶劣的工作环境,是外卖小哥顶着三十度的大太阳奔波在大街小巷;

    其次是陆砚这样子,在寒潮、大雨天把人叫来老洋房加班。

    不是说没见过更苦更累的,是对更苦更累的活感到遥远而抽象,不如现在具体。

    后面她换了个角度想,其实大家一起围在老洋房里聊聊天,偶尔走动取暖......

    这个雨天其实也还不错。

    所以便心血来潮想来看看。

    然后陆砚告诉她,他们现在准备去阁楼顶上、检查排水沟。

    杨灵问为什么,他说怕上面会有积水,后续可能结冰从而引发管道压力增大。

    她记得,她自始至终都很冷静,说话很平静。

    没有提任何干预他团队工作的意见,也没有说任何影响他情绪的话。

    只是跟着、看着,看着陆砚和张野穿上雨披,穿过沉闷的阁楼,打开天窗时一滩水漏了下来,苏棠赶紧躲开,她没有。

    再接着,陆砚先擦着扶梯上去,接过张野递去的长条状工具后就看不到了。

    张野也上去了。

    外面雨声密密麻麻铺满整件屋子。

    上去后,天窗关上,没人说话,头顶却听不到半点踩踏房顶的声音。

    如果广义相对论得以验证,虫洞理论就此成为现实,那么房顶上方一定存在大片‘负能量物质’,维持着遥远的区域和时间节点。

    陆砚就是独自旅行虫洞的人,丢下她不顾被撕碎的风险去了另一个时空。

    脑子里全是雨的声音,苏棠说他们上去十五分钟了。

    上海每年都会有几场来得着急的寒潮。

    新华路老洋房区的某幢老洋房顶有两个人清扫天沟微微结冰的积水,阁楼内,杨灵的瞳孔没有聚焦,像被低温冻住的墨滴。

    ......

    五人围挤在老洋房一楼大厅,买来的排骨年糕冷了,但不影响被人消灭的命运。

    直到把手中最后一张纸巾用完,她也没把陆砚头发上的水珠擦干。

    所有人都觉得杨灵变了,变得温柔极了。

    想必这就是恋爱的魔力。

    陆砚也这般以为,尽管半个身子是冷的,耐不住心热。

    话说,他们这个阶段谈恋爱,还需不需要像小年轻一样轰轰烈烈地表白、然后像全世界宣告在一起的消息?

    想想就好,大抵是做不来、也没必要。

    水到渠成的关系虽说平实,却比猛烈的干柴烈火更有余味、更安全,不是吗?

    也许,两人距离在一起就差一个契机,契机......也许就在今晚?

    张野说:“陆哥,今天是通宵还是怎么?”

    本来通宵是板上钉钉的安排,却不想他们下来后雨一下子快停了,现在外面又成‘沙沙’的声音。

    那还守个啥?衣服湿了回家换衣服呀!

    “一会走的时候再测一遍含水率增幅,没问题就撤。”他也是这样想的。

    情况好转就行了,没苦硬吃?

    没必要。

    绝不是杨灵也在场的原因!

    意识到最严峻的时刻已经过去,冯小军便可以登场了。

    “我去,这家排骨年糕绝了,冷了都好吃!”

    所谓活跃气氛和拍马屁并不冲突,精于社交的人往往能将其合二为一打出去。

    拍陆师傅马屁他在女士面前不屑做,做了多也无效。

    但此刻说杨灵的好话,陆师傅还不得舒坦承接咯?

    学生会混过的,这点见识他还是有。

    “小军今天辛苦了,这周午餐加鸡腿。”陆砚说。

    见冯小军一击中的,苏棠顿时不高兴了。

    “杨老师~”

    “陆砚给苏棠也加。”

    “好。”

    陆砚叉起一块年糕,不知道冷的食物杨灵吃不吃,在经过眼神同意后递了过去。

    对方乖巧接受投喂,全然没有掩饰。

    毕竟她不是来加班的,亦不存在包庇、通融等行为,有什么需要回避的?

    最后用电阻式含水率表每五根柱子、三个木构件插进去检查一遍,拖到近十二点才散场。

    走时雨都歇息了。

    他和杨灵留到最后锁门。

    “冷吗?今天很好看,不知道保不保暖。”

    陆砚牵起她的手,两人在门口共同看向前院。

    那里停着两辆车——只有他们能把车停进来,其余车辆均需登记才能进——就像车的主人一样并肩。

    这是第一次主动握住她,稀碎月光下两人指尖微冷,却昭告着某种炽热的东西诞生。

    杨灵任他牵着,没有说话。

    靠近一步,头抵着肩膀,两人的气息在夜间浸过雨水的空气里交融。

    若看得见星星,想必星星也会眨眨眼。

    “杨小姐。”

    “嗯?”将手变为十指紧扣,微微抬头。

    “上次你留宿我家,这次该轮到我了吧?”

    感觉到对方的手心渐渐火热,她没急着回复。

    地面积水空明,小脑袋在他肩上、靠近下巴的位置轻轻磕着。

    碰一下、分开、碰一下、分开。

    像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带对方回家呢?

    原本不抱期待试探的陆砚,在这样亲密又湿润的拖延下,起了热切的心思。

    对方每次靠近似乎都吻合心跳的频率,砰砰,砰砰,它随之鼓动、雀跃。

    或许应该抱住她,这样就不会乱动了。

    但......该死的衣服,偏偏湿了大半边!

    “陆先生,我觉得今天不合适,因为还没有准备你的睡衣。”她笑着说,“下次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