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找找出口。”
唐云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因为伤口的存在，行动略有影响，但能动。
“等等。”陆翡叫住她。
“怎么？”
“把我的手解开。”
迎着微弱的光，陆翡抬头看向身旁的黑影。
唐云摸了摸鼻子，蹲下身，在黑暗里摸到陆翡背在身后的手臂，再往下，摸到手腕上的结，一点点解开。
两人凑得很近，唐云身上的血腥味更加明显。
束缚被解除，陆翡转动手腕，再次叫住要离开的唐云。
“金疮药，止血。”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唐云。
“谢了。”唐云接过瓷瓶，但没立刻使用。
她问，“那个古怪的雾是什么？”
“断炁雾，北蛮幽都人的手段，沾上一点，就会隔绝内力。”陆翡顿了一下，“你戴的东西没有用。”
唐云默默解下脸上的湿手帕。
“怎么解？”
“吃一个朗日果，或者脱离雾气等六时辰，时辰一到，自会解除。”
这个什么朗日果肯定是没有的，不然陆翡早就吃了。六个时辰，这么久，那是得好好处理伤口。
反正这里黑乎乎的，两人凑近也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唐云摸黑走到拐角处一层层脱掉衣服，准备处理伤口。
手臂和脚上的伤好处理，但后背就不太好处理了。
唐云手后折，艰难地往背上洒药。
听到唐云的轻嘶声，想到她大部分伤都在后背，陆翡道：“你过来，我帮你上药。”
唐云：“……？”
唐云：“不可以。”
没想到陆翡竟然说：“都是女的，你矫情什么？”
唐云：“！”
无语片刻，她问：“……你有性别认知障碍？”
没听过这个词，但能听懂这个词的含义。
丝毫不知道自己在唐云面前根本没有伪装成功的陆翡仔细想了想，他想到了刚刚让他耳根发烫的场景。
可能是当时贴太近了，唐云有所怀疑。
陆翡用他清冷的嗓音道：“我只是平胸，你不能因此而怀疑我的性别。”
唐云：“…………”
唐云认真道：“你真的有性别认知障碍？”
没有歧视的意思，她非常想再问一句，那你小解的时候是站着还是蹲着？
陆翡沉默。
他察觉出异样，唐云似乎已经笃定他是个男子了。
他疑惑道：“你如何知晓我是男子的？”
什么时候露出的破绽？他要记下来，下次注意。
唐云比他更疑惑：“不是一眼就能瞧出来吗？”
陆翡一怔。
从小到大，即便他穿着男式的长袍，不认识他的人都会将他当做女子。
他以前还会解释，他是一个哥儿，但知道他是个哥儿后，那些人都会下意识露出厌恶的表情。
无他，他生得太高大了，没有哪个哥儿长成他这样。
他和受世人喜爱的哥儿形象截然不同，他既不娇小，也不柔顺，他不爱男红，也不懂琴棋书画。
他只会舞刀弄枪，连他的肤色都是不受人待见的小麦色。
久而久之，他不再解释，还换上了女装。
这样也挺好，他告诉自己，伪装成一个女子，他就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矿洞中，陆翡看着黑暗里的那道模糊的人影。
第一个。
这是第一个认出他是男子的陌生人。
正在这时，唐云再次开口，她问：“侯指挥佥事为什么要叫你小姐？你周围的人都知道你有性别认知障碍吗？她们为了配合你，所以喊你小姐？那以后我们见面，我也要叫你小姐吗？”
陆翡面无表情道：“我没有。”
他从没有觉得一个人如此聒噪过。
“没有什么？”
“我没有性别认知障碍。”陆翡补充，“我知道我是男子。”
唐云后知后觉：“啊……你在男扮女装啊？”
陆翡听见那人的忍笑声。
他忍无可忍，捏碎了手边的石头。
他道：“你过来，我给你上药。”
“这……不太好吧。”
“反正我什么都看不见。”
“你是不是想趁机报复？”
陆翡闭目：“我的金疮药是特制的，用的都是上好的草药，你别把我的药洒在地上了。”
唐云接受这个理由：“那你怎么不过来？”
“……我脚扭了。”
这回，唐云靠近了：“严重吗？”
“不严重。”陆翡伸手，“药。”
唐云把瓷瓶递给他，随后背对着他坐下，脱掉松松垮垮搭在身上的外衣，将整个后背露出来：“那就麻烦了。”
离得近了，微弱的光线下，陆翡隐隐看见一片莹白。
他瞬间闭上眼睛，捏着瓷瓶，鼻尖嗅了嗅，先将药粉往血腥味最浓的地方撒去。
矿洞里安静下来，偶尔有碎石块掉落的微弱回声。
陆翡听见唐云的呼吸声，经过矿洞的放大，像在他耳边响起一样。
除了血腥味，他还闻见唐云身上其他的味道，有清淡的桂花香，这是对方身上携带的香囊，还有一股非常浅的味道，那是唐云自带的体味。
他形容不上来，但这个味道让他想起炽热沙漠里屹立的胡杨，寒冷雪地里绽放的红梅，那是磅礴的生机，是旺盛的生命力。
他收回发散的念头，继续给唐云上药。
他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但指尖还是在不经意间碰到了唐云的肌肤。
……碰就碰到了吧，又不会死。
陆翡心无波澜地道：“往前趴一下，我给你后腰上药。”
唐云上半身朝前倾，她想起方才掉落下来的那个问题，陆翡还没有回答她。
她问：“最开始，你为什么怀疑我不是慧县卫的千户？”
陆翡沉默。
他正在权衡利弊，眼前这人不是北蛮人，那她为什么要易容？
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他戳穿后她会怎样？
他瞄向自己的脚，他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
唐云没听到他回答，继续追问：“我记得我们是同时出手的，你为什么攻击我？”
陆翡想到那只护在自己脑后的手，最后还是回答：“我以为你是北蛮人安插的奸细。”
唐云：“？”
陆翡道：“你易容了。”
唐云瞬间摸向自己的脸，难道是没贴好？她摸了半天，没发现任何不妥。
“你怎么发现的？”
陆翡反问：“我戳穿你，你不杀人灭口吗？”
“……这倒不至于。”
不过是被发现易容而已，又不是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大不了在易容的皮下再易容一张脸。
陆翡微不可见点头，收回装着毒药的瓶子，回答道：“眼神，你的眼神和你的脸不协调。”
唐云：“……啊？”
这么敏锐。
那她岂不是如何易容都没用了？
要不……还是杀人灭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