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的？”
云瑶拿过衣服，往湘妃身上比，“这衣服这样好看，你当然可以穿很久很久。”
湘妃怔了一下，擦去眼角的晶莹，跟着摸了摸那衣裳。
“这衣裳真好，料子也是极好的，我在最为得宠的时候，穿过的衣裳料子比这还要好，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身上穿着的衣裳，还不如宫女呢，别人都视我为晦气之物，巴不得离我远点，也就只有你不嫌弃，还给我买这么贵重的衣裳。”
湘妃拿起衣裳，脸上重新扬起笑容，“那我当然不能辜负了你的心意，我去换给你看看？”
云瑶连忙点头，“好。”
湘妃转过了身，云瑶脸上的笑容也就淡了下来。
手上的茶是冰凉的。
身在冷宫，自然不可能会有宫女给湘妃烧热水。
湘妃换好衣裳，抹去脸上的泪痕，努力笑了笑，调整好状态，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云瑶，你看，这衣裳穿在我身上如何？”
说话之间，还转了几个圈。
淡粉色的衣裙飘然而起，有那么一瞬间，云瑶当真以为湘妃就是一朵怒放的牡丹花。
美极了。
云瑶看着湘妃，一时间失了神。
湘妃的美貌毫无疑问是这六宫嫔妃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她就像是一朵美丽的牡丹花，花开的时候足够令周围的一切黯然失色，无数的人将赞美和掌声送给她。
等到她在最美的时候掉了下来，围绕在她身边赞美她歌颂她的人，一哄而散，曾经的赞美变成了侮辱，转身就将她踩进泥土里。
也有人惋惜她的美丽，却不会有人记得她的纯真。
云瑶站了起来，发自内心的赞叹：“很美，这衣裳穿在你身上，能把我也给迷晕了。”
湘妃停下来，衣裙翩翩落下，娇嗔道：“瞧你这话说的，跟那些油嘴滑舌的男人似的。”
云瑶走过去，将湘妃拉到了箱子上坐着，自己则是坐到那张三脚椅子上。
“我跟他们可不同，我说的是真心话。”
“我知道。”湘妃笑了，“你这个人吧，看似淡漠难以接近，实际上呀，你心里可温柔了，可善良了，于是我来到这世上所遇到的最好的三个人之一。”
“三个？”云瑶好奇。
湘妃点点头，“一个是我的养父，一个是阿念，还有一个就是你。”
她这一生，看似认识了许许多多的人，也和许许多多的人有了交集。
然而，当所有繁华褪去，才是她看的最清楚的时候，那许许多多的人，真心对她好的人，不过就那么三个。
数千个乃至上万个人之中，只有这么三个。
湘妃望向了门外，目光悠远，“其实，我这一生不必遇到太多人，有你们三个也足够了。”
顿了下，她继续道：“我在最得宠的时候，有许多人赞叹我幸运，能够得到皇上独一份的恩宠，他们说我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有的时候我也恍惚，会想自己是否当真是他们口中说的那样幸运，但我心里很清楚，不是的。
自从我失去了阿念，我就不可能是一个幸运的人，所谓的独一份的恩宠，不过是昙花一现，在这六宫之中，人人都有可能拥有这独一份的恩宠，也永远没有人能一直拥有，帝王的心，太过博爱。”
云瑶没说话，默默地听着。
从乾坤袋里掏出自己亲手酿制的，珍藏了许久都舍不得喝的百花酒。
拔开酒塞子，酒香四溢，满屋百花香，仿若置身于花海之中。
湘妃恍然不觉，她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我曾经担忧过，自己当真进了宫，得到帝王万千的宠爱，是否会迷失了本心？当我真的得到了帝王万千宠爱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恨，绵绵不断的恨，纵使皇上对我再好，我也只会记得他杀了我最爱的阿念。
对我来说，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一天换十套也永远穿不完的华贵衣裳，以及世间少见的美食珍馐，它们让我过上了平常人一辈子都不可能看见的奢侈生活，人们总以为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必定是极其幸福的，我不是，我活在痛苦之中。
那段时间里，我反而愈加想念和阿念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生活虽然平凡，可有了阿念，再平凡的生活也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着光，那才是幸福，能让我发自内心感觉得到的幸福……”
湘妃仰着脸，屋顶上破了个大洞。
她记得，晚上的时候，她只需要抬头一眼就能望见星辰。
阿念说，他看着她的时候，总觉得她眼里有星星。
刚开始她不懂，后来她懂了。
她眼里没有星星，只有阿念。
只是看见阿念，从心底里觉得幸福，于是眼里有了光。
湘妃想着想着，轻笑了一声，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滚烫，落在地上冰凉。
“要来喝一口吗？暖暖身子。”
云瑶递过去一杯酒。
湘妃的过去太过于沉重，她不管说什么，言语都太过单薄苍白，既然如此，索性不说。
话都在酒里。
湘妃低下头，鼻尖涌入一股花香，才看到云瑶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来一壶酒，整间屋子里都是沁人心扉的酒香。
“好香的酒。”
湘妃闻了一下，露出舒心的笑容，仰头把酒一饮而尽。
入口不是她想象中的辛烈，而是淡淡的清甜以及回味无穷延绵悠长的香。
香气里是有酒香的，可喝不出来酒的辛烈。
“真奇怪，你这是什么酒？没有酒的辛烈，可我喝了一口，竟有些许酒意了。”
“醉百花，百花醉，这是我以一百种花入的酒，只有花的清甜，不会有酒的辛烈，不过，你若是小巧了它，贪上几杯，必定会醉得不省人事。”
“世间竟有这样奇特的酒？”
湘妃拿起酒，看了又看，满心喜欢，“这酒送给我可好？”
她脸上的笑容，又恢复了从前少女的纯真。
云瑶一时有些恍惚，回过神稍稍一笑，“你喜欢，便送你。”
这醉百花，她也就只有一壶。
她曾经想过无数遍，究竟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她才舍得拿出这一壶酒，今天有答案了。
湘妃满心欢喜的给自己满上了酒，又给云瑶满上。
一口饮尽后，道：“你这酒叫醉百花，你把它送给了我，我没有什么东西可感谢你的，不过，我愿意把我养的花送给你。”
“花？”
云瑶不解，这是凄凉荒芜的冷宫里，怎么会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