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很不可思议,严格来说他本身属于不存在的实体,他是记忆,身体只是记忆的灵异入侵现实的表现形式,可鬼湖却实实在在的让沈林感觉到了那种溺亡和沉沦感。
如果放在以往,这种危急足以让沈林紧张起来,他会动用一切手段隔绝灵异,进入记忆世界规避,而后进行记忆重启,离开鬼湖地界,以沈林如今的手段来说,硬碰硬他想跟鬼湖打不太理想,可他想走可太轻易,只要没有被拖入鬼湖的深处,自身灵异没有被压制的太狠,他有太多的手段可以脱身。
可沈林没有,他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甚至他主动进入鬼湖就带有一些找死的意味。
是的,他是来找死的。
还是那个逻辑,如果站在复苏世界是真实的基础上,一个厉鬼以沈林的记忆为牢笼,囚禁了沈林的一切,让他不受控的陷入迷惘,那他又该怎么办呢。
说起来也挺可笑,一个诞生于记忆的厉鬼陷入记忆的囚笼,他分不清真假,分不清现实,分不清一切,那他又该如何抗衡一切?
沈林很笃定,如果眼前的一切是一只鬼有意为之,那对方一定很了解自己,非常了解,了解到了根源,了解到对方竟然可以在无声无息之间让一个以记忆为载体的厉鬼囚于记忆,反复挣扎。
到了这个地步,常规的手段一定没用,那就只能实行非常规手段。
这也是沈林自愿走入鬼湖,帮杨间他们牵引一切的原因,他要放开一切,在迷惘反转之际,让鬼湖入侵自身记忆世界,借外力打破一切虚妄。
记忆是沈林的核心,记忆世界是沈林核心中的核心,让厉鬼在这里肆虐等于沈林暴露根本给鬼湖,稍有不慎可能就不是他引鬼湖破除一切,结局八成是他会被鬼湖真正的吞噬。
诞生于记忆中的厉鬼,会由此化为鬼湖的拼图,沈林一切的一切都会成为鬼湖的一部分,他的一切都会消泯。
可那又如何?沈林不在乎了,就像他所说的,他抛弃了一切,只要个答案,哪怕到最后的结果是和这一切同归于尽,他也心甘情愿。
如果复苏世界是假的,那他所做的一切无伤大雅,不过梦魇,不过是精神病的幻想。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沈林一定要揪出一切最根源的那只鬼,他必须要揪出来,不惜一切代价!
眼前的迷惘重重,两个世界的反转在即,沈林自鬼湖中不断沉沦,在一切的最后,他果断出手,来自记忆世界的投影于现实世界降临。
这一次,他投影的是....
鬼湖!
当记忆世界的鬼湖以记忆的灵异入侵现实,直接牵动了鬼湖的根本,沈林在迷惘之际都听到了来自整个湖的戾啸,厉鬼当然没有发出声音,那是两个相似的灵异彼此在震荡,彼此在回应。
鬼湖的投影刚出现就直接没入湖水当中,直接导致了湖面的升高,来自鬼湖最根源的厉鬼直接感受到了来自灵异的入侵。
是的,入侵,记忆世界的入侵。
无论沈林的能力表现形式再奇特,他的本质依旧是灵异,动用厉鬼的能力某种意义上就是在以记忆的形式入侵厉鬼,往昔的小打小闹还不算回事,如今沈林这种大面积的,试图把记忆世界的鬼湖拖入现实,直接触动了鬼湖的灵异根本。
来自鬼湖最本源的厉鬼本能直接顺着入侵的轨迹,锚定了另一头的记忆世界。
而后,那汹涌的湖水疯狂暴动,四周围浑浊的污水以沈林为中心开始形成漩涡,无数的湖水正在顺着记忆的脉络涌入沈林最根源的记忆世界,要把那里吞噬殆尽。
大夏市精神病院,这里的病房看上去永远是那样的干净、整洁、阳光,就像是无数个驭鬼者期待中的生活与房间那样。
沈林就像是于梦中惊醒,他木然的看着这一切,身体依然被捆缚着。
母亲在削苹果,听到沈林醒来的动静赶紧放下,盯着儿子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说一句。
“醒了?”
“嗯,醒了。”沈林淡淡的回应。
“饿不饿。”妈妈又问。
“不饿。”沈林回答。
“派出所那边打点好了,你有病情证明,又没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官方也那边没计较,咱们以后不能再这么任性了知不知道?”母亲殷勤叮嘱,手里也没闲着,在给沈林收拾被子。
沈林静静地看着母亲的一举一动,听着她的每一句话,眼泪不自觉得开始流。
母亲的手温柔的擦拭他的泪,眼神有些慌。
“这孩子,哭什么,是不是妈妈说错什么了?”
“没有,妈,我就是.....”沈林说到此处笑了,笑中带泪,哭着喊出声:“就是想你了。”
眼前的世界,污水遍地,母亲形似枯骨,半边脸颊都是腐肉,她右手的刀不是刀,是死鱼,她左手的苹果也不是苹果,是一团头发。
只有母亲依旧是那个母亲,那个沈林记忆中的形象,只不过,她这个样子,就像是死去了很久,很久。
“你这孩子,你怎么了?”腐肉包裹的牙关一张一合,可沈林却能感觉到母亲的关心和爱护。他起身,那原本把他捆成粽子一样的束缚在床上的捆扎带对现在的他而言形同虚设,沈林眼含热泪抱了抱眼前的母亲。
记忆世界的崩塌让一切逻辑都开始变得紊乱,可母亲的爱依旧如他记忆中一般,似乎永恒不变。
就像是天下的妈妈永远懂得孩子一样,母亲张晓月明明什么都不懂,甚至本身都已经是记忆世界破碎后,因为真正的沈林意识到母亲死了,所以悖论存在的腐尸烂肉。
可儿子温暖的抱抱好像还是让她明白了很多东西。
她对一切一无所知,可她只懂一样东西,她懂她的儿子。
“所以,你还是想去做自己的事吗?”腐肉与牙关的碰撞,夹杂着湖水特有的水腥味,这四周的诡异一切都堪称灾难,可却又是那样的美好。
“嗯,要去了。”沈林回答。
20岁那年,母亲去世的那天下午,他也是如此跟母亲告别。
当年如此,而今依旧。
“那就去吧,记得吃饭。”
这一切似乎以这一句化为了结尾,这一句过后,那曾经让沈林迷惘至深的世界开始支离破碎。
怀里拥抱的母亲伴随着这虚假记忆世界的崩塌已经化为了灰烬,可沈林依旧维持着那拥抱的姿势,就像是要感受这最后的温存。
片刻后,他平稳站立,目光如电,迷惘彻底消散后的沈林犹如一把藏锋入鞘的宝剑,他的怒火已经积蓄到了顶点。
世界在崩塌,记忆在坍缩,沈林于毁灭的世界中站立,记忆的脉络开始极端扩散,他的怒吼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给我!!出来!!!”
当记忆坍缩到原点,整个世界都消磨殆尽,沈林驻足于原本的记忆世界中央,看着对面那个家伙,眼神冷的可怕。
记忆世界犹如洪水弥漫,鬼湖的肆虐在继续,厉鬼的入侵弥漫在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在大肆剥夺沈林有关的一切。
可沈林充耳不闻,走到这一步,生死已经无所谓,他甚至没制止鬼湖的肆虐,他平静的走到对面那个人面前,看着熟悉的脸庞,平静的发问。
“我该怎么称呼你?”
“鬼祭?还是?”
“沈林!”
对面的那人微笑转身,一身灰白色风衣搭配内衬的黑色衬衫西裤,虽然和沈林长得一模一样,可对比沈林短袖长裤内衬外搭黑色风衣的慵懒打扮,对面这装束能道一声雄姿英发。
这世界凭空多了两把椅子,一把在沈林身后,另一把也在沈林身后。
那白衣沈林傲然坐下,侧头看向沈林的方向。
“都行,随你。”
“我意识到鬼祭可能有智慧,我同样意识到造成这一切的鬼对我的了解深入骨髓,可我没想到会是如今这种局面,你究竟是什么?”沈林盯着对方,一字一句的问。
迷惘过后的坚定如钢铁,他对自己的存在深信不疑,那对面这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要么是厉鬼的产物,要么是复苏时代的莫名现象。
恐怖复苏,一切都有可能。
“这个话题很无趣,问点有意思的吧。”白衣沈林看着不像是不想回答,似乎真如他所说,他认为这个问题很无趣。
沈林盯着对方,只问了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做出这一切,从那三炷敬冥香,到我的人生,再到如今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如果你有我的一切,那你应该知道你做的这一切对沈林这个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杀了你。”对面的人回答的很随意,这个答案真假不明。
“比起那三炷敬冥香,和这么繁复的手段,在我弱小时,以你的能力,有无数种办法能杀死我,可你却偏偏用了最激怒我的一种,又为什么?”沈林如此问。
“好玩,玩弄猎物和直接碾死猎物的乐趣是不同的,这一点你应该明白。”白衣沈林回答。
“这不是我的心理,如果你和我很相似,或者你就是我,那如果最终目标是为了杀死我,你应该会追求最高效的那一种,如果你没能走这条路,只能说明一点。”
“有人在拦着你,或者说你办不到。”沈林缓缓道来,对面的白衣沈林终于收敛起了笑容,直立起身。
“一如既往的讨厌,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这样。”白衣沈林如此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