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杰无声地点了点头,两只手紧紧握成拳头。
宋灵凡见状,才又继续说道:“或许我们最开始陷入了某种思考的误区,看到棺材被铁链悬挂在小院半空中的时候,下意识地认为是莫家人做的,以为这是这个村子里奇怪的习俗,但如果不是呢?”
“可是,刚刚我们不是问过永成这个问题,他不是说……”孙缙中眉头一皱,下意识开口。
宋灵凡显然已经知道孙缙中想要说什么,于是还没等对方说完,就直接抬手打断了,“你可以好好回忆一下,当时我们问永成关于棺材悬挂在半空中的事情时,他的回答真的是在回答我们这个问题吗?还是在说把棺材放进佛堂,不能沾人气,怕会诈尸的那件事?”
这话把孙缙中问得一愣,其他几个人也同样低头思考了起来。
杨茵真在这个时候缓缓呼出一口气,替他们做出了回答,“永成当时只是说,他不清楚,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听来的,没有谁会对这事儿刨根问底,这句话并没有很明显的是针对某一句的回答,当时两个问题是同时问出来的,不一定就是指悬挂棺材这件事。”
孙缙中顿时睁大了眼睛,他无意识地转头看向林深的方向。
林深见他看自己,也只得轻轻点了一下脑袋。
孙缙中用两只手一拍自己的脸颊,发出“啪”的清脆响声,才像是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
宋灵凡双手往胸前一抱,继续道:“就是这样,所以这个话题就又回到了我前面说的,永成讲他一觉醒来就发现棺材已经挂在院子里了,那么如果他前面的回答是对于悬挂棺材的解答,后面却又突然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棺材在那儿了,仔细想想不觉得很矛盾吗?”
“撒谎是需要思考和巨大成本的,”元柏接上了宋灵凡的话,“一旦开口说了第一个谎言,那么后续就需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弥补第一个谎言造成的漏洞,这个过程是需要大量思考的,很难像叙述真实事实那样直接脱口而出,我不知道他在这个事情上骗我们能得到什么好处,他一直重申让我们不要为难他,说明他在这里的生活不管有没有莫爻这档子事,也就现在这个样子了,所以我相信他下意识讲出来的话是对真实情况的描述。”
“可……”向黎楚挠了挠头,“你们要是这么说,那不就变成……莫爻有问题了吗?”
他不安的吞了一口唾沫,在要过小河的木桥前停下了脚步,“信上落款写着的是‘莫爻’,但是永成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字,他印象里的那个字笔画应该更复杂一些?那这个假名是怎么回事?信真的是本人寄的吗?然后就是给我们安排了招待所的住处,我们都以为那会是个相对安全的地方,但是昨晚很明显是有异状的啊……灯为什么灭了?孙缙中看到的衣柜里的眼睛是什么?小杨她听到的敲击墙壁的声音又是什么?”
说这个地方向黎楚似乎已经完全乱了,他用手使劲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到底哪边是好的,哪边是坏的?”
“现在思考这些没有意义,”元柏叹了一口气,走到向黎楚的前面,“我们现在只能看眼前的线索和情况,要我们往什么方向去,很显然能够把事情往前推进的,就只有那个莫家人可能也没有碰过的棺材了,你不能站在你的视角去完全思考这件事情,你可以说你是个好人,你在现实生活中遵纪守法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但你无法控制……你在这个什么都可能发生的地方,还是这样的身份。”
向黎楚的动作停住了,河边带着湿气的风从他脸颊旁边吹过,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什么意思?我们掉进了许愿的陷阱里不说,被困在噩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不说,你的意思是,我还能是个坏人?”
林深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些画面。
不算宽敞的图书馆里挤满了人,大家眼中散发着锐利邪性的光芒,手捧着小小的红色册子齐声诵读着什么。
他转眸看向元柏,抿了一下嘴唇。
“你在这个地方就不完全是你,”元柏似乎对于向黎楚的态度有些不满,伸出手在对方的肩头戳了两下,“如果你就坚信你从始至终是最无辜的受害者,有可能无形中就掉入什么真正的陷阱里,然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了,但你如果听不进去,觉得还是你自己的想法更有理,那我希望你做出选择的时候别拖累我们就行。”
这话听起来不算是很重,但显然向黎楚并不这么认为。
他睁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跟元柏拉开距离,用手抹了一把脸,“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就能认为我就是那么想的?还是你最开始就这么打算的,只要有谁跟你想法不一样,你就要这样一脚把人踢开?你有没有觉得从最开始你的态度就很过分?”
“小向!”程杰赶紧伸手拉了一下向黎楚,朝他瞪了一眼,“你干什么呢?”
“我干什么?”向黎楚伸手朝元柏的方向一指,“他从一开始就是自说自话的,谁不同意他的就让人家后果自负,别连累他,什么意思?我们不是一起的吗?他真的有考虑过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感受吗,还是大家都得听他的话,按他说的做事?要是他想这样,最开始就说清楚不好吗?一边说话像是给人选择余地似的,结果话里话外就是要听他的,那么拐那么大一个弯干什么?搞得好像这里就他有脑子最聪明,我们都是些笨蛋傻子一样!”
他的音量越来越大,最后一个音从嘴里出来的时候,在河边轻轻回荡了一下。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程杰紧紧拽着他的一只手。
元柏的面色也没有改变,好像是早就习惯了这种事情。
短暂的沉默过后,向黎楚挣脱开程杰的手,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蹲了下来,模糊的声音从手掌之中缓缓传出,“抱歉……抱歉,是我情绪太紧张了,是我的问题,我实在是……开棺这种事我知道是不可避免的,但是,我实在是……过不去这个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