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乃公 作品

第30章 星光有彩,

迎着海风,杨暮客站在船头陪着船灵钓鱼。

船灵厌烦地问他,“不是给你那随从安排好了去处,你还来烦老夫作甚。”

杨暮客垂眼瞥他,“贫道应劫,需要帮手。看你合意。”

“老夫?”

杨暮客点头。

“怎么帮?老夫不过就是个不得自由的老妖怪。何故得上人青睐。”

“记得初次见面。你说贫道是个没师傅教的。你那时不知贫道根脚,贫道不怪你。”

杨暮客鼻腔深吸一口气,手少阳脉动自鼻翼起,过两鬓穿耳,落于锁骨肩窝。入心窝回环,向两臂延伸。发髻之后的金光转移到了指尖。

“贫道少阳经已通,欲学请天星科仪。”

“才通了手少阳,足少阳通了再来学也不迟。”

“迟!很迟!”

老头儿终于面露些许不悦之色,“上人阴阳不和,请不来寰宇星君。岂不知欲速则不达?”

若不是这方世界没有《论语》,杨暮客都以为这老头儿是在讽刺自己贪小利了。

小道士散去指尖光晕,两手插袖俯身去看老头,“贫道要养剑,需要一把剑鞘。寻常人镇不住贫道的煞气,想来只有船灵大人能压住贫道锋芒毕露。”

“上人钟灵毓秀,木性柔和。怎来得剑意?莫要说笑了。”

“贫道不曾说笑……”

船灵黑着一张脸,他本就不想掺和其中之事。

但他转而想到这小道士身后也有庞然大物,不由得为日后着想。

生死之事事小,生不如死事大。

这些高门弟子,有的是办法让人生不如死。船灵寿数绵长,不知见了多少惹了泼天大祸的妖精,被镇压永世不得翻身。他这老鲸鱼,耳根马上绵软起来。

“道长,何故说得这般吓人。不就是帮您看门护院么?老头儿今儿中午就搬过去……”

杨暮客这才站直了身子,“木头也会长刺儿。贫道要修剪枝丫,还请船灵大人多多维护才好。”

说罢杨暮客转身走了。

船灵阴沉着拿着钓竿回望。他看见杨暮客周身缠绕着魂茧,密密麻麻的枝杈从丝线之间冲出来。太阳晒在那枝丫上,啪地迸出火星。化作一缕青烟……

回到了桂香园,杨暮客静静坐在桂树下头。看着小楼姐和玉香侍弄花田。

小楼姐戴着斗笠,提着水壶踩着田埂浇水。用一个木桶慢慢地淋,水不多,花洒落雾,浸透土壤。玉香则提着一个木桶淋肥。这肥料是用厨余垃圾沤成的,很是难闻。

“那个没眼力劲儿的,赶紧用木板把麻布压住。莫要让海上的水汽把盐分带进来。”

杨暮客嘿嘿一笑,“好嘞。”

跟着小楼姐劳作了一晌午,杨暮客站在花田边上伸了个懒腰。

贾小楼把斗笠摘下,取了纱巾。上前捏了捏杨暮客脸蛋儿。

“我记着你不是很容易晒黑么?怎么今儿顶着大太阳干活儿,一点儿都没晒黑?”

“弟弟猫着腰干活儿,又晒不着脸。”

小楼便捏着杨暮客的脖子让他转过去,“你这脖子也没晒黑啊?”

“弟弟梳着发髻,阳光被头发挡住了。”

小楼松开他,“尽是编谎话糊弄我。你是不是用了什么道术法子?若有用……给我也用一用。戴着斗笠怪热哩,又沉,又挡视线。”

杨暮客只能实话实说,“弟弟筑基修行,已经修到了纳阳气的时候。太阳光还没落在肌肤上,便被经络吸收了。”

小楼不禁羡慕地看着杨暮客,“真好。那是不是以后你都晒不黑了?”

杨暮客嘎嘎一笑,“我若不想晒黑,那定然是晒不黑了。”

听后小楼不高兴地锤他一拳。

晌午忙完了,便吃午饭。

玉香忙前忙后,杨暮客骂蔡鹮是馋嘴丫头,一点儿都不晓得帮忙。

蔡鹮委屈巴巴地看着小姐。

“是我让她屋中拾掇屋子。你才是个惫懒货。出去到处串门子,家中活计一点儿都不晓得忙。才不过让你压了几块板子,你便要上来邀功了。”

杨暮客扒饭不吱声。

饭后,六楼桂香园当当当响起敲门声。曾船师提着一个包裹进了园子。

“小楼姐,弟弟白日里去请了一个园丁过来。咱们手生,照顾植株发芽这事儿得让一个熟手来指点看看。”

小楼笑着瞧他一眼,“算你有心。把季通支走了,便是为了给他腾地方?”

杨暮客点头,“这老船师地位不差哩。总不能让别个住矮房。若日日来串门子也不方便,索性就让他住到厢房里去。这样他去七楼也方便。”

曾船师进去给贾小楼问安,打听了花圃里种了什么花。各种说法头头是道,小楼听后颇为信服。

下午小楼在屋里看书,赏玩了一会儿花间戏。

到了晚上,季通怀揣着玉符领着许凡人在楼船中间开始巡逻。

入夜之后,子时杨暮客从屋中出来。穿墙来到了曾船师屋里。

“贫道足少阳经已经通了。劳烦船灵大人开始教课罢。”

船灵愣了半晌,“这么快?”

杨暮客龇牙笑道,“怎么?你以为贫道要用多久?”

船灵起身,手掌一抬,一片云雾载着二人。恍惚之间,二人便来到了七层二楼的观星台。

“不知上人欲从何处学起?”

杨暮客从容不迫地看着星空寰宇,站定看向船头。

“此行向南,南从朱雀。贫道又是应火劫。那便从朱雀星图学起罢。”

船灵点头,“上清门在南方,上人的确理当从南学起。”

杨暮客拦住他,“不问上清相关之事,只问朱雀行宫诸多星君所在。”

“好。那便教道长认定朱雀行宫诸位星君之法。”

自是从井宿开始认起。

井宿杨暮客观想已久,却不曾看到有星君所在。但当船灵大袖一挥,扫去了遮盖视线的罡风后。井宿周边星光点点。

井宿有两位星君证道。

狴犴镇狱星君。正法明理神只。龙属,性木,奉恶人之魂便可得真灵显照。

东水邢台真君。邢台妙法之祖。

杨暮客此时眼中的井宿再与以往不同,不再只是一缕光。而是仙光闪闪,忽明忽暗。两颗星君周边还有数不清的小星光在闪耀。

再去看鬼宿。

鬼宿则有四位星君证道。

积尸镇狱星君。正法行刑神只。

天狗吞日星君。正法伺察神只。

天社造化星君。正法祭祀神只。

天记白雉星君。朱雀行宫记岁医官。

……

由着船灵一一介绍过去。

整个朱雀星宿,共有六十四位星君。

朱雀宫,却所占半数不到。

杨暮客与船灵眼中的世界并不一样。

船灵眼中是众星君星光熠熠。

而杨暮客,只能得见寥寥十数颗星辉。他上清门,毕竟是得罪人得罪狠了的。又碰上归元那等不讲道理之辈,即便他最后认错,却仍得不来所有原谅。

认识了,便是好事儿。杨暮客并未要求船灵继续讲解。观想一番,需要时日,非一日之功。仙凡沟通,不是行科供奉完了,就能请来星君显灵。要建立好渠道,得到诸多星君准许,才能送达香火之力。

“多谢船灵此番讲解。今夜便止于此。容贫道观想一番。”

曾船师知趣地退下,“不敢打扰上人清修。天明之后老夫再来。”

杨暮客盘膝席地而坐,搬运大周天。

自季秋初九以来,他筑基已有近百日。尾时不多……但他心中已经不再急迫,或许,能卡在百日筑基的关口成道。亦是一件好事儿。算得圆满。

自头顶百汇起,到足底涌泉。涛涛水意之间,法力运转不停。

水生木,枝繁叶茂。

杨暮客自通内视之法,以观想法,矫正灵炁运转。让木生火来得慢些。再慢些……

他还没准备好应劫。

内视之法下,他再次看见了自己编织的魂茧。

蛸神躯壳上斩来的魂丝已经被木炁撑开,杨暮客以观想法静静等待着宛君大神显灵。

漫步在山间,来到了剑阁所在。

心念一转,元明宝剑出现在了剑台上。

“宛君大人,还请出来一叙。”

一个女子提着裙角迈步进来,“怎么,你如今功成,便要过河拆桥。毁了我这一缕分神?”

杨暮客谦卑地揖礼,“小子自是不敢。只是想与您相商,这魂茧,已经与我无用。您可以继续寄居在魂丝之间,贫道也好做法收回。”

“哼。得了观想星君之法。便以为能沟通仙界处置我这一缕残魂?”

杨暮客再揖礼,“您若如此之问,小子自是无从分辨。”

“就晓得你们这些牛鼻子道士没一个好人!那天上星官蛊惑了我的分神,你这道士,用我残躯作茧。仗着势力强大,便能尽情欺辱我……”

“宛君大神,您误会了……”

“我误会了?”

“贫道于此许愿,担下您的因果。您欲自由,贫道有成之后,定然还您自由?”

听了这话那蛸神吃惊地望着杨暮客。

“你之前……”

“之前所见,只是觉着遥不可及。”

“愿你言出必行。”

“小子定然言出必行。”

杨暮客从剑阁里出来,只见那漫天的魂丝开始松散。露出星空。他所在山林与剑阁开始慢慢消散。

胎光被爽灵与幽精嵌套着,压到神宫之中。

自此,身与魂相合。

盘坐在观星台的杨暮客周身灵光闪耀。

观想的仙山不见了,又看见天际的那一缕光。

耳畔好似有无数人欢畅地笑着。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天亮了。

海外云霞起,晴空大日升。

望紫气东来,吉时在天意。

杨暮客眼底金光一闪,他筑基开始不曾关闭的灵视此时变作天眼。目光所在,便可分辨阴阳。

看透了船舱,看见季通领着一众阴兵抓走了一个作祟的小鬼。

那肺痨鬼不停地咳嗽着,散发着瘟炁。而季通周身的火意将瘟炁尽数烧尽。

杨暮客掐着广言传道之变,对季通说着,“把那肺痨鬼送到一楼楼梯口。会有鬼域使者迎接。”

“少爷?”

季通在走廊里四处张望。

“别找了,贫道筑基有成,如今可以穿墙视物。”

“送这个鬼,有没有功德?”

“有!”

“嘿嘿,且看某家押他入阴间。”

杨暮客伸手一招,寄存在蔡鹮那里的秀袋落入掌中。

打开秀袋取来天地文书,心念一转,天地文书写下。

四海清号宝船之上,凡人季通,率阴兵缉拿肺痨鬼。当记功德。

而天地文书金光一闪,一缕神念直达天地。

天狗吞噬星君有应,收了这一缕心念。

正法教位于万泽大州深处,本来晴空万里骤然乌云滚滚。

兮合真人乘风归于宗门。

“徒儿拜见师叔。”

一个白发老道把云台托在手上,放于宗门殿门前。他从里面快步迈出来,“快快随我去后山,你师祖要成仙了。”

兮合真人讶然,“不是说丙子年飞升吗?怎么如此快?”

“越快越好。这些年,胎衣不稳,急需星君压制。我魂狱司老祖要选拔星君,仙界等不得了……”

“可徒儿还没能镇压住魂狱入口,还有外逃的妖邪。师祖若是即刻飞升,徒儿又该如何是好?”

“能抓他们一次,就能抓他们两次。眼下只是顾不得他们,等日后,你想如何拿捏,便如何拿捏。”

九天雷霆落下,罡风催魂。

若是凡人在此间,只怕是顷刻间就化成飞灰。

“兮合,快快入阵,护你师祖飞升。”

“得令。”

只见兮合落在一座光台上。

山中共有三座光台。兮合的师尊所在光台乃是人阵。共十一个真人修士压阵,待兮合落下后。恰巧是十二人。

三座光台,共计三十六人。也对应着三十六天。

其师尊对应的是玉清境清微天,而兮合则对应观明端静天。

“兮合,静心凝神。时间不多,没有功夫给你调息。”

“徒儿明白。”

只见兮合手掐三清诀,真人阳神出窍。法相显露。

正法教后山三十六座巨大的柱子上站着三十六个真人法相。

紫金色的雷光扫下来,他们一同合力将其击退。

后山的一个金光洞里,一位锦袍老者端坐在玉盘之上。

老者道号扬禄。乃是正法教魂狱之主。

他身上一道道枷锁开始断裂。

“束人先束己。老道我镇压你们数千年,终于到了解脱之时。诸位后会无期。”

咔嚓一道雷光从天而落,削去了扬禄真人的寿数。

扬禄真人肉身开始发福,衰老。渐渐变作皮包骨。继而金光一闪,阳神透体而出。

一缕九幽之风袭来,吹散了扬禄真人的福气。

阳神微微晃了晃,金光黯淡些许,有些赤红色由内向外发散。

心火自胸口向外燃烧……

阳神哈哈大笑着,“老夫本无禄,何来克金之火灼我?”

整座大山轰然作响。阳神从中跃出,只见那阳神法相越来越大,法天象地。大手一挥,拍散了雷云。吹散了罡风。掩盖了九幽。

但世上似乎偏偏不叫他如意般,地底打开了一条裂隙。

那些与他有仇怨的魂狱妖邪从深渊里爬出来。

“尔等真身被镇压在魂狱之中,一缕恶念也想与正法教为敌?”

此时三十六真人手掐正法雷诀,天上金雷落下。扫清地渊浮出的邪念。

“我等助老祖成仙!”

呵呵呵呵……扬禄老祖轻声笑着,“孩儿们,老朽先走一程。”

说罢老道撕开天地裂隙,迎着金光罡风前往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