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珩由着这小子聒噪的吵嚷了很久，蹙着眉头捅了捅耳朵，显然是愈发不耐烦了。
小家伙将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心下暗自警觉，可再转念一想，自从他被这人亲自提溜到这房间里，除了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无论如何挣扎都不过徒劳，倒也实在没有经历过其他非人的折磨。
且两人独处了这么久，不管他怎么骂，宋珩都没有发作，想来根本就是虚张声势而已。
但终究是亲眼看着宋珩指挥一众出马弟子将他们全数羁押在册，这小子那悬着的心却也终究是不敢轻易落下来。
“赶紧放了我，不，是放了我们所有人，否则你们会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他集结众人蓄意埋伏甄泠朵的事，旁人虽不知其中缘故，但这样大的阵仗，自是瞒不住后头那位。如今却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且又连人都不见了，不难想象那人会是如何得出离愤怒。
一旦那位大人得了空，抽丝剥茧一般顺着整个脉络往下查，并不难抓到宋珩和甄泠朵。待到那个时候，眼前人就再不可能这般自在坦然了！
“代价？什么代价？”
宋珩闻言轻笑，眉眼间满是轻蔑，“我说过了，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聪明的话赶紧把你知道的事都说了，让我省点力气，要是非等我自己动手，你可就没这么痛快了。”
说着，宋珩兀自起身，倏然便大踏步地朝那小子而去。
小鬼显然是丝毫都没料想到宋珩会突然发难，只一刹的功夫，一颗心登时就提到了嗓子眼。
他无疑是害怕的，眼神躲闪，还下意识地咽了好几次口水，宋珩自然是无一例外全部都看到了，但面上却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显露分毫。
及至一步步绕到了他的身后，宋珩才像是挑衅心起一般，有意无意的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小子的喉头，附耳低声轻笑，“现在才知道害怕，会不会有点晚了？”
只这一句，便激得那小子不自觉生出一身冷汗。
说实话，他也挺想知道的呢。
没等那小子收敛心神，重又摆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宋珩却是冷不防又补了一句，“对了，你爷爷奶奶就在旁边，你猜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宋珩是当着所有的人，亲自将人提过来的。
那一刻，他们全家老小，无一人不怒瞪着眼，恨不能将小子抢下来。但遗憾的是，他们本就不过是宋珩和出马弟子们的手下败将，单打独斗没有胜算，若是群起而攻，又实在是没有这样的能力。
更不消说，宋珩根本就不会给他们以半点反抗的可能。
“你把他们怎么了？”
冷不防听到爷爷奶奶，小家伙的神色骤然变化。宋珩料想地不错，这小子从小便是养在他们身边，祖孙之间感情最是亲厚，平日里无论做什么去，也都是在一处的。
但现如今因着宋珩的关系，冷不防就被强行分开，彼此间正是牵挂得很呢。
“别急呀，我很快就会送你去见他们的。”宋珩不以为意道，“不就是死嘛，你们平日里见了那么多鬼，该知道的，死了也没多可怕。”
宋珩语气幽深，偏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实在骇人。
诚然，拍花子们如今已是半人半鬼，可说到底，他们和鬼市里那些时不常就想要吃人的家伙却是大不一样。
他们不怕鬼，但不吃人。
“不可以的！”小家伙想也没想，便厉声喊道。
之所以甘心沦为拍花子，本就是他们的无奈之举，得鬼王照拂，才让他们在这阴阳两地好容易才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一开始掳人的时候，他们也的确曾有过迟疑、恍惚，总觉得下不去手。
但后来天地大变，这世间冷不防就变得混乱不堪，许多事也就变得再没有多少顾忌。
宋珩说他们看多了鬼，也就不怕死了。事实正好相反。
正也是因为见得太多，才会愈发对此心有顾忌。
“有什么不可以？”宋珩冷笑，“你现在落在我手里，我想让你死，你还能活吗？”宋珩不是没听见他笃定而坚决的那一声，事实上，正也是因着他实在听得真切，才愈发觉得好笑。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大抵是实在被宋珩折磨得不轻，小子颤颤巍巍地再开口时，言语间不知怎么的，竟是隐隐带了些哭腔。
这显然并非是宋珩曾经预料的模样。
他不喜欢小孩，尤其是只会放声大哭的那些混小子。也不知是不是隐隐察觉到了宋珩的不快，那小子居然还强行忍住了，只是肩膀一耸一耸的，模样实在难看得很。
“是的，现在不适合号丧，好歹得等你那些亲戚全死了再给他们送行才对。”宋珩面无表情地道。
他一字一顿说得笃定非常，但每一个字之于这孩子而言，都不啻凌迟。
无他，这场殃及了所有人的错事，是他主导。
若不是他非要报仇血恨，众人哪至于不管不顾的就跟着冲到了鬼市之外埋伏甄泠朵，又何至于最终落到了他们的圈套里。
“整件事情都是我的主意，和他们无关，请你立刻放了他们。”冷不防听着这小子小声抽泣着说出这话的时候，宋珩不自觉怔愣了片刻，再下一瞬，他便兀自笑得不能自已。
实在是眼前人的情绪来得突兀非常，小子一时间无法招架，错愕了好一阵，才勉强稳住精神，一字一顿地加大筹码，“你不答应的话，我立刻就咬舌自尽！”
宋珩行走江湖多年，倒是已经有些时日再没遇上过胆敢威胁自己的嫌犯了。
这样的经历于他实在太过难得，好容易等笑够了，宋珩居然还配合着多问了一句，“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这一句，宋珩说得兴味十足。
无可否认，决定留着这群拍花子的性命，的确是希望能从他们口中撬出些消息的。但瞧着眼前这小子，宋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似乎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