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景老三还有脸出门不，看你景家会不会被村民们把脊梁骨给戳断。”
村长的威胁还是很有用的，景老三不敢隐瞒，只能如实交代了一下。
老爷子住在这里差不多有10年了，因为老爷子是老英雄，所以每年逢年过节。
比如说重阳节，国庆节，元旦，春节，村里和乡里的领导都会组团带着慰问品来。
就算是市里的大领导，也会在春节的时候过来。
而每当这个时候，景老三夫妇俩，都会提前将老爷子搬到正厢房里住，营造出一种老爷子生活的非常好的假象。
也就是三两天的事情，反正就是糊弄嘛！
等到领导慰问完了，走了，他们夫妇俩再把老爷子搬回到仓房住。
尤其是前些年，老爷子得了老年痴呆症，加上腿在战争年代受了伤，越发不能走动。
每天就是躺着，除了照顾一日三餐，擦洗一下身子，把屎尿处理一下，也不用人管。
直到后来脑梗了一次，就彻底躺着了，一天到晚的睡，昏昏沉沉的，叫不醒，也不说话。
本来再有个十几天就到了领导过来慰问的日子，夫妻俩上午还在商量着过些天就把老爷子搬进正厢房呢！
没想到因为一场义诊下乡，乡长和村长提前来了，也把他们遮掩了小10年的假象给戳破了。
“你们先出去，我来给老爷子看看。”孙大为说道。
村长本来想说他们在这里也不耽误事儿，被乡长推了一下。
“出去抽根烟，你们夫妻俩也跟我出来。”乡长对景老三夫妇俩说道。
“小王，你也出去，把门带上。”
“孙主任，我……”
“老爷子没多少日子了。”孙大为道。
小王张了张嘴，没说出来话，转身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老爷子……”孙大为看向坐起来，下半身仍然在身体当中的魂魄。
“你……你能看到我？”老爷子不敢置信的问道。
“能！”孙大为点了点头。
“我挺好奇的，您这种状态已经有多久了啊？”孙大为特好奇的问道。
按理说，眼前这种状态，孙大为只在植物人的身上看到过。
就是魂魄可以离开身体，但是时间不能太长，一旦离开时间太长，那都不是什么脑损伤脑死亡，而是彻底死了，生机彻底断绝的那种死亡。
但是看老爷子的身体情况，不是植物人，就是比较虚弱，能够自主呼吸。
而且从景老三所说，一天要给老爷子清理好几次屎尿，说明老爷子只是在强撑着不死而已。
“有两年多了吧！”
“这么久了？”孙大为皱眉道。
“您是心有牵挂，所以不想死，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吗？”
老爷子点了点头：“我不怕死，但是我不能死，我要是死了，我家老小可咋办啊？”
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一个摸口袋的动作，还吧唧了一下嘴。
孙大为知道，老爷子这是在摸烟呢！
一般讲故事的时候，总是要有一根烟来烘托气氛的。
孙大为憨笑了一下，从兜里掏出烟盒，他不经常抽，但是随身肯定带着。
从烟盒里面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将香烟放在炕沿上。
老爷子凑过来深深吸了一口。
香烟并没有因此短一截，但明显整支香烟，白色的烟纸都泛黄了。
如果有人拿起这支香烟抽一口就知道，索然无味是什么意思了。
“呼！”老爷子吐出一口浓烟，这才开始了讲述。
老爷子不是本地人，而是因伤退伍，响应号召来到寒城的，跟王铁人是同一批人。
只不过老爷子腿脚不便，只能从事后勤方面的工作。
老爷子算是安源农场的创始人之一，在这里娶妻生子。
退休后，就留在这里养老。
大儿子二儿子都被安排到了寒城市里头上班，大儿子十年前被调去了省里。
老爷子跟着最小的三儿子一起生活。
三儿子因为是老儿子，所以很受宠，从小也没干过什么辛苦活儿。
差不多从出生开始，就啃老，当然，老爷子的一切都给了三儿子，所以三儿子给养老也是天经地义的。只可惜，三儿子娶了个悍妻，变成了妻管严，家里头的一切事情都听老婆的。
老爷子现在的退休金，一个月能拿2万多，养小儿子一家绰绰有余了。
但是老爷子担心，如果自己死了，退休金没有了，老儿子可咋办呢？
尤其是三儿子是老来得子，上头俩姑娘都嫁出去了，小儿子才刚结婚。
听说南方的房价挺高的，小孙子想要在南方买房，老爷子就算是为了小孙子考虑，也想多熬个几年，给小孙子熬个首付出来啊！
孙大为暗叹一声，这是大夏最传统的思想。
为人父母，总想尽可能的倾尽所有，竭尽所能的将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
“老爷子，那您天天生活在这个环境，您……不怪儿子吗？”
“有啥可怪的？住哪儿不是住啊？”
“我这小儿子是个孝顺的，每天伺候我吃喝拉撒，要是他把我扔这儿不管，我早几年怕是就已经死了，哪儿还能苟延残喘到现在啊？”
“老爷子，您感觉……累吗？”
老爷子冲孙大为比了个耶。
孙大为无奈的又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放在了炕沿上。
老爷子一口抽完，吐出个烟圈，一脸惬意的神情。
“当父母的哪儿有不累的啊！但是我累的心甘情愿呐！”
“当年打仗的时候，那日子过得又苦又累，但是有盼头。”
“当年建设农场的时候，那日子不也是过得又苦又累嘛！”
“现在这日子，吃喝不愁，又不会挨冻，儿子伺候着，有啥苦的？有啥累的？”
“人这辈子，总是要有点盼头的，看着三个儿子都有出息了，孙子辈也都挺好的，这就行了。”
“我再努力坚持两年，等凑够了我小孙子买房子的首付，我这辈子的任务就全都完成了。”
“到时候我就可以安安心心的离开这个世界，去找我家老婆子喽！”
孙大为沉默了片刻，憨笑着起身。
“好的老爷子，我跟接引使打声招呼，不强迫你去地府报道，等您的心愿全都完成了，再安安心心的离开这个世界。”
“谢谢啦！”
孙大为走出了仓房。
“孙主任，老爷子……”乡长上前问道。
“老爷子身子骨还成，除了老年身体器官老化之外，也没啥太大的毛病。”
“那个……景大爷，咱们这边来，我跟您两口子交代两句注意事项。”
孙大为对景老三夫妇俩说道。
毕竟人家都是六十多七十岁的老人了，从年龄上来算，孙大为是小辈，直呼其名不够尊重。
三人来到了院子无人角落。
“景大爷，大娘，刚刚老爷子清醒了一会，我跟老爷子聊了聊。”
“老爷子要不是心里头有牵挂，怕是早两年就走了。”
“老爷子牵挂的是你的生活，牵挂的是小孙子。”
“老爷子说，您家小儿子在南方打工，想要在南方买房子，所以老爷子强撑着不走，就是想要用退休金，给小孙子攒个买房的首付。”
“我看您家条件还成，就别让老爷子住在仓房了吧！”
“您照顾老爷子这些年，我想孝顺是一方面，老爷子的退休金是另外一方面吧！”
景老三沉默着点了点头。
孙大为看向老太太。
“大娘，我作为外人本不应该说的。”
“但您想想看，您和大爷能有现在这生活，是不是因为老爷子的退休金？”
“老爷子这辈子，对国家无愧于心，对孩子同样无愧于心。”
“他最疼爱的就是您丈夫，他想要让您和大爷俩过得更好一些，负担轻一些，所以才强撑着不走的啊！”
“以后，哪怕是为了老爷子的退休金也罢，还是对老爷子好一些吧！”
说实话，孙大为说这番话其实是有些逾越了，毕竟他不是人家景家的什么人。
至于老两口听不听，那都是人家自家的事情。
孙大为能够做到的，无非是劝两句，顺带着跟9627打个招呼，不要因为老爷子魂魄可以离体，就强行让老爷子去地府报到。
孙大为坐着马乡长的车离开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间住着一位慈父的仓房。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