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一时无声,曹睿环视一周,轻咳了一声,徐徐说道:
“可讲的事情有许多,但朕要与你们事先说明,纵有千万般原因,伐吴之事都不可动摇。+p?i?n_g+f,a¢n¢b_o~o.k!.~c_o^m,四海混一、金瓯无缺,这是大魏的昭昭天命,也是朕这个皇帝与你们这些臣子的使命。当伐则伐,迎难而上,方为疾风劲草。”
“诸卿可有言语?”
见臣子们一副犹豫,想说又不太想第一个说的样子,曹睿轻笑了一声,面色也舒缓了许多:“不可能没有问题的,当谈则谈,当问则问,如此方能使君臣上下不相生疑。”
“朕知道,兀然给出四十万与二十五万的军队数额来,你们这里那里都理应会有不解之处。今日朕有一整日的时间陪你们将事情揉碎了说明。”
“就从内阁开始!大将军方才不是有事情要向朕提问吗?现在可以说了。”曹睿伸手指了指曹真。
曹真拱手道:“陛下方才令裴侍中所言大略,臣尽皆赞同,伐吴势在必行不可稍缓,如今大魏军势强盛,务必毕其功于一役,不可遗祸将来。”
“二十五万军队是必要的,纵然大魏兵强,但进攻与防守不同,更何况吴国边境蔓延千里,数量同样重要,只是这六路兵马具体的数额臣有所疑问……”
曹真这一问,就问了半个多时辰。
曹真作为大魏的大将军,以及统管天下军事的西阁阁臣,对大魏上上下下的军事布置了如指掌,本着一个认真的态度,六路军队每一路的兵马都讨论过了一遍。
从关西抽军开始,抽的是祁山的兵还是汉中的兵,一项一项确认下来。各处兵马如何调度,都将于什么时候就位,尽皆论明,曹睿也让书房内角落中候着的散骑侍郎钟毓尽皆记录下来。
不过,曹真与皇帝二人对军事调度颇为熟悉,并不用看舆图和布防单,就可以直接如数家珍般的对话。_我?的?书/城¨ ?埂¢歆?最¨全*但除了司马懿、董昭、刘晔、王观、王基等少数几个大臣之外,其余臣子们皆无此本领,为此曹睿不得不让刘晔在一旁解释着自己与曹真的对话,竟如授课一般。
曹真问罢,曹睿刚端起水欲要润润喉咙,董昭就在一旁开口接着问道:“陛下,臣有一事想问。”
“嗯。”曹睿含糊应了一声,饮了半杯水:“董公说来。”
董昭问道:“不知陛下是否已经许了夏侯儒、桓范二人督军之职?毕竟陛下今年出巡之时去过了江夏和皖城两地,臣故而询问一番。”
曹睿摇头:“朕只在襄樊许了满宠督六万军队之职,他是征南将军,又是荆州都监,又有在朝中西阁多年的履历,襄樊一路,没人会比满宠更加合适了。”
董昭点了点头:“那还好。陛下,兹事体大,臣以为夏侯儒、桓范二人虽然各有才能,但夏侯儒用兵稳妥求安,桓范文武兼资,此二人都是将才,但若以其作为一路统帅,臣以为还需对二人考察一二。”
董昭言语说的含蓄。
夏侯儒求稳,就是用兵保守、恐其进攻无能的意思。桓范文武兼资,就是说他没有多少用兵履历,恐难任事。
曹睿点了点头:“董公之语朕明白。伐吴是国之大事,朕不会因为夏侯儒、桓范二人与朕亲近,故而稍纵。”
董昭老成持重,他与其余臣子不同,给儿孙攒下的人情面子已经足够,自己又坐到了阁臣和三公之首太尉的位子,且足够老了,此生别无所求,故而做事也超脱些,追随本心。
他只是担忧皇帝一时上头,放任与自己关系极近的臣子们为帅,再出波折。
董昭顿了一顿,再度发问:“不知陛下为何要征召如此多的胡人和东夷?臣大略算了一下,匈奴、鲜卑、乌桓、百济、高句丽还有扶余人加在一起,约有两万之数。^看\书¨君¢ ·已′发+布¢最¨芯~璋`劫?彼辈胡人不服王化,且战力存疑,臣不知陛下圣意……”
曹睿指了指徐庶:“徐卿替朕来解释吧,朕歇片刻。”
“是。”徐庶应下,随即朝着董昭拱手点头:“好让董公知道,陛下此番的想法是征召鲜卑、乌桓、匈奴轻骑共一万五千。一方面是借其战力,另一方面是抽其精锐,以防大军在南之时彼辈胡人在北生事,一时难制。”
“至于营州的扶余、高句丽、百济三处,此三属国既然归附大魏,大魏出兵且理应相从,明年尽早将其征到淮南,训练半年应可堪用。彼辈”
董昭过后,便是陈矫。
陈矫倒是问的直接:“陛下,臣在尚书台中为任,故而也想问一问后勤调度之事。既然行在已经驻在寿春,短时间内又没有要回洛阳的打算,是否后勤之事就由东阁和尚书台统揽?”
这件事情,曹睿心中也已有了分寸,故而作答之时也未迟疑。
“当然,朕与你们在寿春待着,就是为了征吴之事,不由东阁和尚书台来管,难不成还由朕自己来管?”
听罢皇帝此语,坐于陈矫身旁的司马懿只
觉通体舒坦。由东阁来管,那还不是由自己管?想到洛水之誓,十年之约……
“但是。”皇帝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将司马懿的心绪又拉了回来:“寿春在扬州,统揽战事可以,但若要应对全部后勤之事,还是过于难了。”
“杨卿。”曹睿抬手指了指杨阜。
“臣在。”杨阜起身拱手相应。
曹睿道:“寿春离河北甚为遥远,朕将此战大魏的后勤分为三个区域。杨卿且加个枢密监的头衔,坐镇陈留,为朕统领河北诸地、兖州、司隶、青州的后勤事宜,一如旧时卫臻和辛毗二人一般。”
拿卫臻和辛毗二人举例子,众人瞬时秒懂。无非就是让杨阜留在陈留,统揽陈留以北的军粮和军事物资调度,由杨阜指挥再向南发运,就是这么回事。
皇帝出巡几个月,乍一返回寿春,今日都是些劲爆消息,不怪方才要将尚书们和杨阜都叫来,这是让他们认脸,当众授权以示权威。
“臣领旨,必不负我皇恩典!”杨阜躬身一礼,弯腰的幅度超过了直角。
曹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杨卿统揽兖州以北调度,以南的调度分为两个区域,从豫州的许昌开始算起,许昌以西归荆襄来管,许昌以东则是由寿春尚书台直管。”
陈矫似有所悟,紧接着又开口问道:“陛下,那荆襄是?”
“让辛毗去。”曹睿淡然说道:“他不是现在还在关西未归吗?让他直接去樊城寻满宠好了。侍中记下,让辛毗依旧加尚书左仆射、假节,再加辅魏将军,留于汉水以北的樊城,协助满宠处理一切后勤事务,兼管江夏一路的后勤。”
“其余部分,自然是由尚书台所直领。”曹睿淡淡说道:“虽是只有半个豫州以及徐、扬二州,但毕竟是战区,论起复杂程度来,这里事务繁重定会数倍于他处。”
陈矫拱手应道:“陛下,臣明白了。”
对于司马懿来说,辛毗直接被皇帝任命到荆州去帮满宠和夏侯儒,无疑是在尚书台中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若非陈矫提前问了,司马懿自己都想这般去问。虽是现在统称内阁,但西阁与东阁毕竟有别,西阁可以臧否军事,东阁自然就要问政事和后勤。
陈矫问罢,则轮到司马懿了。司马懿拱手提问:“此前陛下曾在内阁中对臣等提过,故而臣今日多问一句,是不是在战后为这二十五万将士减税?”
曹睿笑了一笑:“司空想的周到。所有出战将士免税一年,而后五年内减税一成。当然,这也只是一个大致的方案,具体要怎么做,司空领着尚书台拿出一个方案来。”
司马懿拱手:“臣领旨。”
司马懿最终只选择了这么一个不痛不痒,且没有太多价值的问题提问。
司马懿并非没有其他问题提问,当然有,而且有很多。比如皇帝与几个臣子共同提出了这一方略,将内阁放在什么位子上?这种方略竟然是由皇帝发起,让蒋济初稿,侍中查缺补漏,与满宠共议,现在在议事的时候挨个点内阁的名,难道不应该早些问???
当然,司马懿心中猜度,董昭、曹真的心里也应该打着这样的问号。但这种问题不可能问出来,问出来就是居心叵测,问出来就是藐视皇权,没人肯触这个霉头。
若再细细描述一下,皇帝这两年来与内阁阁臣之间,总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生疏感。
而且,就拿皇帝此番做事为例,实在是太过独断了。你英明神武,但也独断,臣子们判断皇帝的角度,无非就是这么几种。
眼见杨阜又开始与皇帝讨论督粮的一些琐碎事情了,司马懿摇了摇头,不再作他想。
午饭赐宴,晚饭又赐宴。这场会议一直延续到深夜,众人才一一散去。
人都陆续走出去了,陈矫自己却在后面留了下来,说有事要和陛下禀报。
司马懿在院中走到一半,回头望着陈矫掩上书房门的身影,若有所思。